望舒沉默了半晌,动情地说:“楚国有很多山川江河,我一月为她们写一首歌,一辈子也写不完。每天为她们轮番祝祷一次,十年也不能遍历。因此无暇去关心外面的事情。”
阿洛听他的话,一瞬间思绪飞到咸阳城外波澜壮阔的渭水边。
可当母亲的歌声随思绪传来时,她便一瞬间回到了现实。若眼前这个人对权力无欲无求,那他的职位便会仅限于此,甚至可能不升反降,恐怕不能长久庇护她和公主。
况且,若他无心参政,那从他这儿也得不到什么于大秦有利的情报。
“那大人的志向就在于此吗?”她有些不甘心,向望舒靠近了几寸,追问道。
阳光在望舒的睫毛上跳动,由于离得近,阿洛甚至能闻到他身上茱萸草的香气。他停下脚步,依旧用他那深黑的眼睛看着她,淡淡反问道:“有何不妥呢?”
阿洛只觉得他胸无大志,但如今她所能笃信的也只有望舒一人,因此依然微笑迎合道:“大人能遵从自己本心,就是世间一等一得意的事。”
“你讲话不实在。”望舒瞬间变了脸色:“明明看不起我,为什么要来迎合我?”
真是难缠,这人翻脸简直比郢都六月的天还快。他成日里呆呆愣愣,像在神游一样,怎么还听得出她实不实在?
阿洛不想接他这些扫兴的话,又笑道:“大人怎能无端揣测我,我句句都是真心实意。”
“阿洛,请你给我一句实话。你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望舒竟然用秦语叫了她的名字,剩下的话则继续用他那怪调子的官话慢慢说出来。
她拗不过这人的古怪脾气,只得交了一半的底:“臣感念大人救命之恩,也瞻仰大人姿容,因此想于仕途上回报大人。但臣以为男儿应以开疆拓土,报效国家为己任,绝不该终日沉溺于声色犬马。”
望舒神色一动,说:“原是这样。还有什么吗?”
“臣想依仗大人庇佑臣和大公子夫人,作为交换,臣可在宫中借职务之便,为大人上传下达,或者说……大人想要别的什么?”她又向望舒靠得近了一些,让自己和眼前的人只隔两寸左右的距离,并抬手撩了一下鬓边的碎发。
这些事情若是放在以前,她根本不屑于去做,只是眼下为了回去,她不得不将秦律明文禁止的事情反过来施行。
望舒没有像阿洛预料的那样面红耳赤,反而拿出更加严肃认真的态度来:“阁下真的愿意帮我吗?”
阿洛心虚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那是自然。”
“好。”他万分真诚地看着她:“只是眼下……并没有什么需要阁下帮忙的事情。”
他不愿将阿洛带进自己痛苦冗长的报仇中,因此罕见地骗了人。
“不过是试我罢了,他一个唱歌作曲的,哪里知道什么。”阿洛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却依然神色轻松。
一番坦诚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活跃了很多,阿洛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望舒便用他很有限的表达来解释郢都的风物。他之前三年没怎么出过门,多亏上次巡视城防的时候四处转了转,不然真不知要说些什么好。
长九里宽七里的郢都中,杂乱地住了十余万人。城东南是宫殿与贵族的居所,东北则是平民所居之处。
歌舞娱神的祭台位于城之正中,正巧有大巫小巫于此舞乐,男男女女戴着面具,头上插着野雉毛,腰身纤细,大袖如水,一齐歌咏舞蹈。当唱到动情之处时,台下的国人便一同唱和,声音宛如大河一般浩浩荡荡。
香料在噼噼啪啪燃烧,丝竹亦不停地鸣响,望舒拉阿洛走近人群,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需要再往前挤一下吗?”望舒扯着嗓子大声问。
阿洛摇摇头,她的身高已经超过了郢都三分之二的人。
“这歌是大人写的吗?”阿洛贴近他耳边,问道:“似乎很悠扬,与之前宴会上的调子不怎么一样。”她在宫里没少听说望舒谱的曲子传唱如何之广,反正她耳朵粗粝,听不出好坏。
“曲是我新编的。”望舒红着脸先是承认了,又辩驳道:“不是全郢都的歌都是我写的……你别听那些人吹嘘。他们不是诚心赞扬我。”
阿洛看他窘迫的样子,突然想引诱他多说几句:“可我是诚心向大人提问的,宫廷雅乐和民间的音乐,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我……说不出来。”他的耳朵一直在发烫:“但唱是会唱的。”
台上正好一曲终了,阿洛突然用很标准的楚语大声说:“那望公子要不要上台唱几句?”
身边围观的国人细细簌簌地交头接耳一阵,很快让出一条直通祭台的路。台上的巫师也热情地走下来,将一只绘有男神像的面具递到望舒手里。
望舒正犹豫不决,阿洛笑着把他往前推,说:“大人明明是想去唱,不然早跑掉了。”
“你不会看我笑话吧,我很少扮湘君。”望舒仍然踌躇着,他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