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钥的官去哪里了?”阿洛来到东宫库房的时候,天刚刚大亮。明明说好天亮时分来核对嫁妆,又等了一刻,掌钥官和内司服却不见踪影。
庭院中洒扫的宫女们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一齐看向阿洛,齐声道:“令史大人。”
“大人找的可是司键?”一众纤细的宫女中冒出一个矮矮胖胖,身板结识的少女。
阿洛哑然失笑,她忘了关西方言里管钥匙叫“钥”,但陈楚方言里却叫“键”。
“正是,多谢阁下告知。阁下是哪位?先前从未见过,可知道其余人在哪儿?”
“臣舌人杨果,见过令史大人。今晨来得早,顺便做些洒扫。”少女卷着袖子向她作揖,脸庞红扑扑地,言语掷地有声。
舌人,是专为列国间言语不通而设的翻译。阿洛见少女稳重踏实,心生仰慕,上前拉起她的手:“果敢勇毅,阁下的名字很好听。”
杨果也开心地攥住她的手:“大人读书多,臣先前一直以为是开花结果的意思。”
话音刚落,司键和内司服姗姗来迟。进了库房后,阿洛让司键打开最后一只绘有出嫁人物图的漆箱。
“齐国讲礼,和秦楚都大有不同,一切按照周公之典来,不能弄错。”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一边巨细靡遗地核对。
“鞠衣三,展衣三,缘衣五,素纱十,朱市五……所配文织丝组各一……”帛书上写着一些板板正正的楚文。
阿洛倒是学了楚文的写法,但总掌握不了飘逸流利的笔触,因此写来简洁圆钝,倒像是秦文。
“没有什么遗漏。”
清点完毕,内司服长松了一口气,害怕阿洛似的。
“司键,你锁好这些东西,就去忙别的吧。内司服,这双散屦上的绣花有些松散了,你命人重新绣过。”阿洛的语气不容置疑。
内司服终于没能逃过,讪讪地接过散屦,向阿洛告辞。
“阁下稳重,一见到阁下,我便放心了。”阿洛见杨果仍垂手立在一边,心里很是满意,夸张地直捋胸口。
前几天和公主一起见过随行的行尹,老头子迂阔无能,难以成事,若有杨果在一旁翻译,事情倒不至于搞砸。
“怎么想到去齐国?”她不由地多问了一口。
杨果笑道:“做媵臣能多贴补些钱到家里。我父亲早年到齐国游学去,至今没有消息,我便去寻他一番。”
阿洛微笑着拍拍手。宫女从内间端出一盘珠宝,呈在案上。
“这是太子和夫人犒劳你的。”阿洛说着,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金饼来,塞给杨果:“我也从秦国远道而来,深知穷家富路的道理。你拿着这些,路上便宜行事。”
“多谢大人。大人楚语讲得真好,若不是见了面,臣还以为大人是郢都人呢。”杨果也不推脱,接过金饼,爽快地夸赞道。
阿洛一向喜欢直爽的人:“阁下谬赞,不过是浸淫久了。”
临别的时候,阿洛仍不放心,拉着杨果反复叮咛:“夫人说,齐楚重建邦交不易。你可要尽力斡旋。有阁下巧舌如簧,定能向齐国通达交好之心。”
“臣定不负太子和夫人所托。”杨果黝黑的眉毛下,闪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送走了杨果,阿洛看看天,离赴宴大概还有半个时辰,此刻正好回正殿,向公主回禀。
“一天天的,你忙得像个陀螺,总也找不见。”她一进正殿,嬴佶便向她扔了一只梨子,抱怨道:“今日雅宴,明日雅宴,在秦国住了十六年,也不如这半年赴的宴多。”
阿洛稳稳地接住,连哄带安抚地说:“臣多忙点,夫人就少忙点呀。齐国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接下来几天,我都陪夫人。听说云阳宫有孔雀可看,不知今日能不能见到?”
“回头,看看是谁?”嬴佶眉眼含笑地向阿洛身后看去:“原本说的明日到,谁知今日就登门了。”
还能是谁?她在楚国无亲无故,谁会来看她?
“是臣不凑巧了。”身旁响起熟悉的乡音,阿洛呆立在原地,她惊喜地转身,只见来人个子高挑,眉眼俊朗。那人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热情地向她作揖:“阿洛!好久不见!太后让我问你安好。”
“丑夫!”她扑上去,和来人紧紧相拥:“太后怎么舍得放你出来?”
来人正是魏丑夫,太后身边最得宠幸的嬖人。阿洛比他小几岁,先前二人一同侍奉太后,还算要好。
“我算什么?太后更舍不得你啊!”魏丑夫嘴上激动,眼睛却上下打量阿洛,上半张脸不似下半张那么友善。
阿洛捕捉到他转瞬即逝的惊讶,刚见时的惊喜被泼了一盆冷水,消散不少:“别的不谈,太后近来起居如何?”
“临行的时候,太后拉着臣的手,说,阿洛走了,身边连个会做事的人都没有!还好阿洛要回来了。”魏丑夫模仿着太后的语气,评论道:“太后怎能不安好?穰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