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杂物舱与他道别,雪雁打开箱子,然而那狗就是躲里面不出来。
直气得雪雁踹了他好几脚。
“它可不是寻常的牲畜,”林黛玉默了默,展出一个笑颜,“往后山高水长,便祝它余生长健,莫要被人吃了去罢。 ”
说话间,船已靠岸。
荣国府的软轿车辆已在码头久侯,张嬷嬷、王嬷嬷及随行诸人也都拾掇妥当,分列在侧。
雪雁扶着林黛玉下船时,张嬷嬷疾行上来,紧贴着她,没走几步,便有荣府打发来迎接的几个婆子前来福礼。
林黛玉亦一一回礼。
一个婆子打起轿帘,请林黛玉上轿。
林黛玉跨出一步,顿了顿,转身看向来时的船只。
婆子问道:“姑娘有东西落在船上么?”
林黛玉摇了摇头,扫过一旁,却见方才还兴冲冲跟着她的张嬷嬷不知何时已落在了后面。
她又看向另一边,慢声问道:“王嬷嬷,自离开扬州便再没见过你,可还安好?”
王嬷嬷是林黛玉自带来的,即便登船后她从未主动找过王嬷嬷,但听说她病了,王嬷嬷按理也应来探望探望?可是这么久了,只在这会儿见了一面。
听说王嬷嬷当时和张嬷嬷在一个舱,不知其中可有因由。
王嬷嬷双手笼在袖子里,低下头,讪讪道:“得了场风寒,不碍事,难为姑娘还想着我,姑娘自己也要多保重才是。”
林黛玉点点头,坐上轿子。
林黛玉在轿前说会话的功夫,落在后面的张嬷嬷正盘算着卖狗。
她命几个丫头把狗裹在破布里带下来,交给了自己的儿子,两人合计着把狗卖了,捞得几个铜板,那也是钱啊。
卫赋兰一听,另外那个声音粗狂的,不就是孙乙么 !
原来这孙乙是张嬷嬷的儿子。
他之前从未往深处想过这些,一时间似被打通了各种关窍,阳谋阴谋纷至沓来,搅在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嘱咐完儿子,张嬷嬷便去找荣府的车马,孙乙往人少的地方走了两步,扯开破布往里看,卫赋兰正攒了一堆火气没处撒,见一束光打下来,眯了眯眼,铆足了劲往光圈里窜。
这通了人性的狗,疯起来比那些尚未开智的畜生更令人难以招架。
他会跑会跳会躲,会挠人咬人,更重要的是,他还能找靶子。
孙乙在卫赋兰跳出来的时候就被抓伤了眼皮,此情景和数月前在林府门前的一出颇为相似。
孙乙在后边叫骂追赶不及,见那狗径直跑往荣府的轿子,惊得喊道:“小心!狗钻进来了!”
荣府的奴仆自然不会怕一条狗,但在人多的地方,一声没头没尾的惊呼也难免会引起骚乱。
一行轿子均已上路,轿夫们正犹豫着是否停轿,便听见后面传来一老妪的惨叫。
林黛玉听见这声音,微讶,转过半个身子,从纱窗向后瞧去,只见张嬷嬷倒在地上,旁边闪过一团灰白的影子。
轿夫们见狗冲撞了人,纷纷停轿,孙乙追在后面,只当这狗舍不得富贵,要追着林黛玉,刚抄起家伙,却见它转了个方向,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几个婆子下轿去看倒在地上的张嬷嬷,忙问:“咬到哪儿了?”
张嬷嬷连声“哎哟”,“脚崴了!脚崴了! 疼死我了!”
众人看去,她身上并无被咬抓伤痕迹,只是衣裳后面撕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也不知这狗是咬人误咬到了衣服上,还是想扯着她的衣摆,好让她硬生生地摔一跤呢?
另一边。
出了口恶气的卫赋兰并没有好到哪去。
他在逃跑的路上,只觉得狗生艰难。
从前他称赞京城治安严明,百姓得以安居,而今他成了因扰乱治安而被捕杀的对象。
在扬州,如果运气好,一条无主的狗,或许也可以拥有在街头优哉游哉溜达的自由。
但在京城,运气好点,是被当街砍杀,运气差点,是被慢慢打死。
卫赋兰不愿屈服于这样的结局,于是他死命狂奔,一路奔到了永安侯府。
卫老太爷因早年有扶日之功,曾一度官至宰相,是实打实的两朝元老。其死后,又被当今圣上追封为永安侯。
护城禁军昼夜巡逻,矜矜业业,不会因为一只狗可怜而绕过他,更不会为一只狗而得罪权贵。
卫赋兰在侯府门前跑了一圈,便没有禁军来追他了 。
因为侯府的人自会料理。
卫赋兰贸然跑过来,也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脑袋上挨了一棍,血糊了半只眼睛。
顶着这个模样,在旁边的树丛里等了三日。
等云招,等三弟,等管家,甚至等父亲,他在几道门间来回跑。
谁都好。
如果能认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