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早的时候,卫赋兰就改变了对付林黛玉的方式。
旁人对这娇美人的眼泪见怪不怪,只作壁上观时,卫赋兰却是变着法子闹腾她。
林黛玉的情绪需要纾解,但不能总是赔以眼泪,日子长了,伤眼睛。
三年下来,紫鹃大约也看明白了小白犬的路数,初时还劝解两句,渐渐地也由着他两个闹。
见林黛玉不搭话,紫鹃继续扇火:
“横竖大家都在这里,你再怎么赶,它也没地儿可去,不如我抓了它,放你脚下,随你踢,直到你高兴,可好 ?”
紫鹃不需要抓狗,她朝小白犬眨两下眼睛,小白犬立时明白了她的意图。
卫赋兰呜咽两声,拖着沉重的身子,在地上一挪一挪,挪了半晌,方来到林黛玉脚边。
他低下头,轻拱林黛玉的脚踝。
那模样,看上去甚为心酸。
颇有一种即将英勇就义的悲戚。
好像在说:
你踢罢,踢死我也认了。
林黛玉眼睫微颤,迟迟不动脚。
脚边的狗缩成一团,尾巴曳地,雪白项间隐没着一条红色缎带。
两年前,狗脖子上的素绳断了,林黛玉便重给系了一条,用的还是做绣帕的料子,只为它戴着舒服。
仔细看去,上面还串着块玉牌。
许是狗在翻滚时,把玉牌不小心甩到了后脖颈。
林黛玉叹口气,蹲下身,帮狗理了理缎带,又翻过玉牌,将其好好放回狗脖子前。
放好玉牌,顺手揉了揉那软软的狗脑袋。
“揭过了罢?咱们可以摆饭了吗?先前盛的狗食,初一也是一点没动,这会儿一块吃罢?”
紫鹃的温言细语从头顶传下,林黛玉倏然顿住。
她斜仰头,看见紫鹃弯起的眉眼。
关切中还带了点早知如此的意味。
给狗顺毛这事,已然变成习惯,小狗一来她膝前,什么气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林黛玉抿抿唇,顶着紫鹃欣慰的目光,收手起身,靴子一抬,结结实实踢到了狗肚子上。
卫赋兰猝不及防后离几步,掉出半个身子在台阶外。
紫鹃嘴巴微张,林黛玉理理裙摆,无视她的惊愕,跨入门槛。
刚跨进去,她侧身,下巴微扬,对门前呆愣的人狗清冷放话:
“没揭过。”
言毕,折身回屋。
听见这话,卫赋兰无声哀叹,扣地的爪子一松,在林黛玉转过身去时,掉下走廊。
正好走廊下边摆了盆尚未开花的盆栽,他掉进花盆,吃了一嘴泥。
他咂巴几下,口吐泥巴。
惹谁,都别惹林黛玉。
卫赋兰早有此觉悟。
可是三年过去,他还是没做到。
忍不住,只能受着。
“林姐姐可回来了?”
卫赋兰正暗叹自己恐怕过不去林黛玉这道劫,忽见史湘云跑至林黛玉门前,拉着还没回神的紫鹃埋怨道:
“她倒好,自己先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儿,看我怎么治她!”
说罢便猫起身子,挪动脚步,看上去似乎是要进屋吓一吓林黛玉。
紫鹃拉住她,悄声道:“姑娘身子不适,才回来,你们去那边,可捡着什么好玩的?”
“这就多啦,吃食都是金陵来的厨子做的,姨太太说了,过阵子还有东西送来,整整几大筐玩意都在路上呢! ”
“不过......”史湘云声音低下来,“大家说着说着,就从金陵问到了扬州,我这些地方也都没去过......”
史湘云话未完,便见紫鹃往屋里投去一眼,叹了口气。
她靠近紫鹃,轻声问道:“因这个?不痛快了?”
问了一句,忽见脚下突然钻出条小灰犬,史湘云“哎呀 ”一声,急退两步。
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条赖皮狗。
“怎么成这样了?”她饶有兴味地蹲下身,隔着几步距离,笑看那灰头土脸的狗。
刚“啧啧”嘲笑两声,她就笑不出来了。
赖皮狗忽地跳近她身前,疯狂晃动全身。
狗身上的污糟泥土四处飞溅,染脏粉色衣裙,还有几粒进了她的嘴巴。
史湘云猛然站起来,“呸呸”两下,撩起袖袍怒喊:“ 我跟你拼了!”
“拼了三年也没拼过。”紫鹃哭笑不得,拦住他俩道: “行行好,让我们姑娘好好歇一晚,明儿早上再拼,可好?”
闻言,史湘云白一眼地上的狗,放下袖子,冷哼一声,迈进屋,“我和林姐姐一起睡。”
卫赋兰:......
这话听得卫赋兰真想立马跟她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