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的字端正雅致,有君子之风,没一会儿,雪白宣纸上便落了笔墨。起初只是译上一两句,林黛玉在那头写完,由小丫头送过来,卫赋兰看后有何不懂的,又说与那丫头听,林黛玉并不直接与他说话。
卫赋兰虽觉这方式有些累人,但也别无他法。
如此一来二去,林黛玉也不遣人来问了,直接将一整章文字译在宣纸上。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小楷,耗费了半个时辰,而在这期间,林黛玉专注得像是入定一般,身子直挺,头也未曾抬过,只握笔的手在宣纸上恣意游走。
当她再次抬眼时,亭外树梢上已经停住许多小鸟,叽叽喳喳热闹鸣啼,日头也更盛了。
林黛玉缓缓舒出一口气,沉心读书写字时,旁的事物她一概无知,也就忘了作这篇文章本来的目的。
她隔下笔,捧起自己的作品,眼角微弯,略感愉悦,吹了吹上面的墨,闻到一阵兰香。
忆及某个人的名字里也有个“兰”,这时,她方想起来自己对这人并非一无所知。
初一差点走丢,是他还回去的,老太太甚至问过她认不认识这人。
当时林黛玉断然否认,又怎会想到还有这离奇的一日?
如此想着,她便忍不住往那人身上投去一眼,不期然与之目光相撞!
卫赋兰正闲闲靠在廊柱旁,把玩着手里的桃枝,目中全是美景以及亭子里的美人。见林黛玉突然望过来,陡然一惊,将桃枝藏在背后,直起身子,冲她礼貌又不失风度地微微一笑。
林黛玉按了按自己的后腰,坐了小半个时辰,她腰间发酸,对面那人倒是一派怡然自得。她自知自己如此专注非是因为这公子,此时又不免懊恼。
“拿过去。”她敛了容,再不看他,也不看书,小丫头得了吩咐还没迈开腿,她便先行起身,走出凉亭,从另一边回廊绕走了。
卫赋兰瞧见这动静,想追上去说几句话,又怕唐突了林黛玉,思量间,小丫头将写满字的纸递了过来。
这墨是闲来无事时去铺里定做的,里面融了些兰花制成的油,便多了层兰香,此刻他捧着薄薄的宣纸,忽然又从满鼻子墨香里品出些别的香气。
他望着林黛玉远走的背影,牵了牵嘴角。
“好像是......芙蓉呢。”
卫赋兰回屋不久,便有林黛玉院里的嬷嬷找上云招,果送了一幅画来。
卫赋兰正纳罕林黛玉怎地动作如此之快,难道是从前作的?
画一展开,他便无奈笑了。
画本身如何,不好定论,但一看就知,不是林黛玉自己画的。
那图右下角还有署名呢。
卫赋兰揉了揉额角。也是,林黛玉只说赔他画,又没说赔谁的画,他自作多情怪得了谁?
“这画比我那个好看多了,”卫赋兰卷起画,思量片刻,问道,“林姑娘那儿可还有别的藏画?”
这陈嬷嬷便是日前为他送书那位,闻言犹豫道:“这个......老奴就不知了,卫公子啊,以后咱们不敢再来这院子里了。”
卫赋兰微怔,“为何?”
“姑娘说了,拿了谁的东西,就去听谁的使唤,她不敢再吩咐我们做事。”
陈嬷嬷说着便来了气,“你说说,我又不是拿了你的东西私吞,何苦给我定这么个罪?!”
卫赋兰托人办事,肯定会打赏些许,陈嬷嬷确实收了他的好处,但也不至于到十恶不赦的地步,毕竟他如今也算是寄人篱下,打赏几个下人无可厚非。
卫赋兰安慰道:“我想你家姑娘就是这么一说,别往心里去,横竖我以后收敛些,不找你们就是了。”
“这说一说也寒人的心呐!”陈嬷嬷仍嘟哝着,“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姑娘心肠不坏,就是那一张嘴,厉害得紧!这去外面住了三年,如今埋汰起人来,更是不得了!”
卫赋兰笑意微敛,“嬷嬷,您在林府多久了?”
“十年往上啦。”
“林姑娘从前也是如此性情么?”
“谁说不是呢!姑娘喜静,又从小体弱,不仅少有出府,和下人们接触也少,曾经有个癞头和尚说姑娘命格不好,要化她去出家,老爷夫人哪里舍得?从那以后,姑娘就更不爱出门了。不过,这次虽然只回来住一个月,也是要出去走一趟,还个愿的。”
“还愿?”
“三年前姑娘离开时,往寺里上过香。”
卫赋兰略讶异,“她的心愿,了结了?”
实在难以想象,林黛玉会许个什么样的愿望。
陈嬷嬷道:“姑娘既开这个口,多半是的。”
卫赋兰颔首,命云招送了些碎银,又亲自将陈嬷嬷送出一里。
末了,作别道:
“主子家的是非,嬷嬷下回别再轻易说与人知了,我听见事小,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再添油加醋一番,治您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