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林如海在风月镜中见到贾敏,卫赋兰为圆他心愿,日日带着宝镜去林府与他观照。
数月下来,林如海的病竟有了起色。
林黛玉在扬州已过了整个春夏,贾母多次派人来请,而林如海亦另有公务,不日便得前往沿海各郡巡视。
她再没理由耗下去。
八月,林黛玉向父叩头请辞。
姑娘们在扬州过了最后一个暑月。
这期间,卫赋兰故地重游,在初遇墨雨的山头,在那位老者的墓前,俯首贴地,认认真真拜了三拜。
林黛玉告诉他,初一那副狗身还在贾府,等她回去后,就能见到活蹦乱跳的初一了。
怎么可能呢?初一早就死了呀!
卫赋兰亦不曾忘过杀身之仇,可他暗中走访调查,发现三年前绑架他那几个人,早在他重回人身时,就在逃亡途中被抓了,如今一个身死,另两个被流放去了宁古塔。
得知卫明决已经派人前往宁古塔,卫赋兰便暂时放下这一桩,只将心思都扑在林家父女身上。
九月,风意渐凉。
来时萧条寂寥的园子,如今已经长满花草,可惜的是再不久便又要凋落了。
亭子里,卫赋兰给林黛玉倒了杯热茶,见她立在阑干前望着下面湖水,皱眉道:“过来坐,那里风大。”
林黛玉不语,他便起身走过去,挪了挪身子,替她挡住半数清风。
林黛玉嗔他一眼,“你让开,我要看。”
从前冷若冰霜林黛玉也不知从何时起收起了心心翼翼,卫赋兰如今看她,便如看一朵盛放的芙蓉。
美好、赤城,毫不掩饰。
卫赋兰笑笑,“舍不得?”
林黛玉眸色黯然,垂下眼,坐回了亭子里。
卫赋兰转过身来,好笑地瞧着她,“听闻荣国府为了迎贾妃省亲,在造园子,将来奇花异石多不胜数,有的你看。”
林黛玉嗤了声,“园子不是我的,花草异石也非出自我手,有我什么事儿?”
可这里面的花草却是林黛玉亲手种下的。那湖中清荷是她捧入水中,那树下的泥土里,还埋着她收集起来的花瓣,园子里那棵金榕树,也是与她日日相见的老友了。
“不必伤秋,还会回来的。”卫赋兰柔声,“等林大人料理好官事,必舍不得与你长久分离。”
林黛玉并不降这话放在心上。此番再上京城,她已别无他念,只望父亲安心休养,莫再有后顾之忧,至于以后接不接她回来......
她不想了。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京城其实也没那么不好,你皆因常年深居内宅,不知京城风物也是极有趣的。到时候,我带你见识见识。”
林黛玉闻言一惊,“京城不比这里,你别来找我!”
“唉你这人,怎么这样?”卫赋兰打趣道,“我陪你说话,替你解闷还不好?你放心,贾家老太太与我是认识的,大不了,我也认她当我的老祖宗,说不得,老太太一高兴,让我也住进府里。”
说着卫赋兰就来了兴致,“那我岂不是又能与你在一块儿了?”
卫赋兰浑起来,什么都敢想敢说,林黛玉懒与他多嘴,便提醒道:“少说浑话了,我知道你,也知道卫家,更知道京城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卫赋兰胡说八道这些,其实也不过是宽宽林黛玉的心。
认贾老太太当祖宗,让他老爹知道了,岂不得将他活活打死?
他本可以同林黛玉一起回京,但林如海近日越发依赖风月宝鉴,他若带着镜子贸然离开,真担心会出事。
那跛足老道话也不说清楚,哪是叫卫赋兰观照百日?是观照三百日!
数日前,卫赋兰自以为百日之期已到,便没照看风月镜。
哪知第二日他竟浑身发冷,面色发白,像个活生生的尸体,连血丝都是冰凉的。
后来尚善师兄告诉他,先前道长来扬州,实为寻他说明“百日”之事,可二人见面那日,道长又忽然忘记。幸而临行前想起来,将此事说与了尚善。
卫赋兰听尚善如此说,登时白眼一翻,“师兄,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告诉我?”
尚善讪讪道:“我,我也忘了嘛。”
卫赋兰:“......”
他这是造的什么孽?
于尚善而言,横竖镜子都在卫赋兰手里,每日照上一照就如饮水吃饭那般习以为常便是。殊不知,那日卫赋兰没照镜子,皆是因为卫赋兰迫不及待想把镜子先给林如海用着。
幸好卫赋兰还没来得及将镜子给出去,人就先不对劲了。
卫赋兰看着一身绛红衣的林黛玉,黯然叹了口气。
他现在还不是正常人呢。
“我们会再见的,到那时,我想看你还穿这样鲜红的衣裳。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