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府坐落在城东最繁华的地段,占了很大一片地域。
院墙高大,密不透风,与周遭的低矮房屋格格不入,就好像在这权贵遍地的中京,温家比之都要高上一截。
她从天还黑时便掌灯走,路上人迹罕至,到达温府时天才蒙蒙亮。
她掐的时间不错,刚到一会,温府的大门就打开了。
一个家丁从旁边的马厩里牵出来一辆马车,轿顶镶满玉石,好不华丽。
温怀瑾从大门口踏出,与她之间见过的模样大相径庭,他带了官帽,穿着一身朱红朝服,脚踩绣有祥云纹路的黑靴。
朱红朝服映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他眼皮惺忪,觑了谢望舒一眼,哑着嗓子道:“上去。”
谢望舒一身黑色布衣,头发高高竖起,未施粉黛,看不出男女。
晨露染湿了她的衣摆,耳朵又被冻红,同温怀瑾站在一处,身板显得格外单薄,平白添了可怜戚戚然的意味。
谢望舒踩着踏板入了轿子里,她规规矩矩地坐在角落里,温怀瑾坐在正中,闭眼假憩。
路程近,下了马车,和福宫映入眼帘,红墙黄瓦,朱色大门敞开,守卫正气凛然。
踏入宫门,是一条长长的廊道,紧紧被红墙裹住,两侧有拱门,不过上朝的太清殿不绕弯路。沿长廊直走,不知走了多久,跨了多少道门槛,百官觐见上朝的太清殿才现身。
它静静矗立在那里,背后是皇室寝宫,身前有百层高阶。远远望去,宛如一幅宏大的画,殿上常年有烟雾缭绕,宫人都说那是天子龙气。
天子龙气,乃上天赠予,可保我大启千年万载,国运昌隆,长泰久安。
引着他们走的公公守在殿外,温怀瑾进殿受赏,谢望舒在殿外候着。
庙堂之上,女帝身披龙袍,头戴银冕,不怒自威。
她高兴笑道:“温卿,此战大胜,可有什么想要的封赏?”
“微臣此次险胜,折损一半将士,不敢邀功领赏。”温怀瑾不亢不卑道:“此战也是幸得军中有贤能出谋划策才,臣今日斗胆替她请赏。”
“爱卿昨日上奏的折子,朕已看过,那人今日可有同你前来?”
“禀陛下,她正在殿外候着。”
“传。”
谢望舒跟随公公进殿,她低着头,十分谦卑。
两侧有大臣面面相觑,也有人侧身探头去看这个被举荐的人。袁安歌身处其中,穿过几位大臣看向她,目露赞许,她就知晓此人定非平庸之辈。
“草民见过陛下。”
“免礼,抬起头来。”
谢望舒抬起头来,神色自若,坦然面迎众人打量的视线,举手投足之间并无束缚。
女帝正是龙颜大悦,连连夸赞道:“朕从温爱卿那听闻了你在北州战时巧俘奸细,有勇有谋,真乃朕之良士。替兄从军,不畏艰险,想必在军中吃了不少苦。”
谢望舒忙地跪下,请罪道:“草民替兄从军,犯欺君之罪,请皇上恕罪。”
“为病弱兄长分忧,何罪之有?”女帝莞尔一笑,调侃道:“朕还听闻你是乡阳人士,早些年中了举人,可否属实?”
“禀报陛下,确实属实。”
“好,谢望舒听赏。”
“草民接旨。”
“今授乡阳知县,即日赴职,赏黄金百两,绫罗绸缎五十匹。”
“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太清殿外百层阶,谢望舒一步一步往下走时,便在想:乡阳知县是一个好官职,成全了她的执念。
当年她和哥哥将爹娘的尸体从山下拖到县府时,鸣鼓伸冤,却遭知县受贿,将她的兄长关进牢狱之中折磨数日,冤上加冤。
兄长先天不足,这么闹一次就落下了病根,身体一日比一日差。爹娘从山上跌落的时候,她分明看见那里站了另外的人,爹娘并非失足,而是惨遭毒手。
不知那与南州知州狼狈为奸的前知县如今是升迁还是被贬黜了,若是贬黜,她会好好招待。
太清殿上,女帝提起南州知州的贪污案,她正愁该派什么人上任。堂堂满朝文武默不作声,唯恐摊了这趟浑水,她一时之间只觉无人可用。
良久,她拍板道:“温爱卿,你且暂代南州知州,待明年春闱过后,朕便委以新官上任。”
“臣遵旨。”
从皇城走到城东温府,谢望舒走了一个时辰,再从温府走回那间简陋的客栈,约莫两个时辰。
巧了,她要从温府往城南走时,温怀瑾刚从车驾上走下来。
温怀瑾叫住她,挑眉道:“谢望舒,这赏你不知足?”
谢望舒眼神有些空茫,不欲和他纠缠于此,失神道:“我知足极了,多谢将军。”
难得没有谄媚他,温怀瑾不置可否道:“那怎地看起来这般失魂落魄,如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