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狂风骤起,卷起被人足马蹄踩踏而四溅的土石。乌云滚滚,黄沙漫漫……宏伟的王都之下,正上演着一场极尽原始而野蛮的厮杀!这是天下一统前的最后一战,黑色与红色的军队交错撕扯,欲望、仇恨,全都被拖进深不见底的战争旋涡……
刀剑豁了口子还能突刺,矛戟折了杆子还能劈砍,就算什么武器都没了,他们还能把敌人扑倒在地,用指甲抠进对方的眼睛,用牙齿咬断对方的喉咙!在此刻,人已经不是人了,而是野兽!眼睛里一片鲜红,耳朵里充斥着各种怪叫和惨嚎,鼻子里灌满铁锈味儿,嗓子早就干涸到开裂,喘息呼哧间,连沙土带血沫地全部卷到口中……
杀!杀!杀!
凝岚的血槽早就填满了,挥舞间那血会划出美丽的弧线被甩出去,好似雨天里的姑娘转动手中的油布伞,水滴被甩成了尖锥的形状,像箭一般飞向四方……
昭爔已然厮杀至忘我境界,对刺入骨肉的羽箭浑然不觉。凝岚去鞘,重约三斤,削金断铁,无往不利。若只是舞剑,她可以连续挥舞数个时辰也不累,若是杀人,大约砍百人之后手腕会有一些发酸。可若熬过这个阶段,身体的酸胀感、疼痛感却都会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盈、燥热,还有如痴如醉的畅快!
头盔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发髻也很快散乱下来,在风中狂舞不止,昭爔只觉得十分凉爽。她仰起头,感觉这天空变得好低好低,似乎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
“昭爔——”
好像可以用剑破开它这阴沉沉的模样。
她挥起剑。
她突然很渴望见到阳光。
“昭爔!”
呼唤她名字的声音由远及近,昭爔猛然回神,看见自己的剑正被裴翀格挡着。周围的声音清晰起来,她听到一阵阵叮叮当当的鸣金之音。
“结束了,昭爔!战争结束了!我们赢了!”裴翀激动得大喊。
“吼……”
逾晖低喘了一声,精疲力竭地跪倒在地。昭爔连忙下马,当意识回归,所有的感觉也跟着回到身上,她这才感受到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
她咬紧牙关,眼前在滋滋冒着黑白色的雪花,从头发丝到脚趾尖,就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她伏在逾晖身上好半晌才缓过来点儿,眼睛渐渐能看到一些,从灰蒙蒙到看东西重影,然后又过了会儿,才逐渐清明起来。
她看见自己腿上有五六处正汩汩流血的大伤口,小腿侧后处还埋着一支箭。而左手手肘无力地垂落着,大约是脱臼。后背也中了两箭,肋骨应该是断了几根。其余的地方,从头到脚,简直不知还有多少大大小小的伤,让她看起来就像刚从血泊里打捞上来的一样。
逾晖也受了些伤,但好在它身上披了甲,伤得不重。它知道若自己倒下了,昭爔就会被敌人吞没,所以它一直坚持着在万军之中辗转腾挪,直到听见鸣金,见到裴翀赶来,才终于支撑不住倒下,口鼻扑哧扑哧地喷着热气。
裴翀伤得也轻些。比起他,曜阳军更想让昭爔死,所以一直都在主要围攻着昭爔。
昭爔想将凝岚插进地面来稳住自己的身体,却感觉不对,低头一看,有些错愕——
凝岚正插在一具尸体上。红衣尸体层层叠叠地铺满了她身边每一处角落,她根本就不在地面上,甚至她都不知道脚下的尸体到底有多少层。她环视一圈……或者说,俯视一圈,看见赫月军将士看向自己的目光中蕴含着近乎狂热的膜拜。
“这些都是我杀的?”昭爔开口,发现喉咙干疼得厉害,声音也嘶哑得十分难听。
“水!对了,水!”裴翀连忙从腰间解下水袋,小心翼翼地将袋口凑到昭爔唇边。清凉的液体流入口中,浸润了她疼痛疲惫的肉身与灵魂。
“好些了吗?”他紧张地问,“我叫军医来给你应急处理一下伤口。”
她缓和了些,点点头:“也好。你帮我一下……先从这里下去吧。”
裴翀抬起昭爔的右臂搭在肩上,却发现她根本站不起来了。他便小心绕过她背后的箭伤,打横抱起了她。
没有箭伤不代表没有别的伤,昭爔忍着后背的疼痛,轻轻抽着冷气:“大家都看着呢,怎么感觉这样有点丢人?”
“事急从权,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这么抱你了。”他小心地寻找着落脚点,没想太多就回应了她。
“不是第一次?”她想不起来还有哪次。
裴翀噎住。第一次是在内使府举办白事的那天,从罗烨口中知道了昭爔另一位老师——老太傅程枫过世的时候。那时昭爔接连得知好几个噩耗,精神有些支撑不住了。可此时卢则老将军也刚过世,实在是不宜让她再想起那一天。
“没事,你不记得就算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裴翀终于踩到了地面,又走远了些离开鲜血蔓延之处,轻手轻脚将昭爔侧放在地上,让她靠着自己。
昭爔向刚才所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