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不要怕,不要怕。】
别抛下我!求你们……别抛下我!
泪水一滴接一滴落在地上,很快便怎么都止不住。随着泪水奔涌而出的是曾经那些温暖的记忆,鲜明而强烈,却也锥心刺骨,不断地重复着提醒她——那些人已经不在了!
可是,可是啊,大王!臣说过的,今生今世,生生世世,臣会永远陪在您身边!
昭爔猛地将额头撞向墓碑,霎时间鲜血淋漓,可她依然清醒,清醒着承受无穷尽的苦痛!
她再也不能坚持,猝然喷出一大口血,忍无可忍地嘶吼出声!她终于将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尽数释放,不管不顾地尖叫、咆哮起来,那声音简直像野兽才能发出的,是崩溃的狂嚎,是破碎的悲鸣!
“大王!求求您带臣走吧大王!求求您……臣不想……不想再独自活在这世间了!为何事到如今还要阻止臣?!够了大王,臣真的活够了!如今臣可谓是生不如死,求您让臣解脱吧!让臣……回到您身边吧!!”
惊雷乍起,照得昭爔面色惨白如雪,让鲜血显得更加触目惊心。她已然心如死灰,绝望至极,连哭都哭不出了。大雨倾盆而至,她孤独又久久地跪在墓碑前,身上流淌下来的血迹在她膝下蜿蜒,玄色的身影模糊在夜雨中。
心伤则神去,神去则死矣……她对人世再无一丝留恋,就要这样沉默地死在天地间!
“昭爔。”
一个温和又悲伤的声音响起,雨声骤然远去,昭爔倏然睁开眼睛——
司子瑜从一片花海中走来。那花和之前后花园种的一模一样,大小颜色形态各不相同,却莫名地十分和谐。司子瑜身着梅染长袍,披着一件月白色毛茸茸的斗篷。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轻盈地踏花而来。
“大……王?”昭爔呆呆地看着他走到自己身前。不会吧?这是梦吗?是幻象?是走马灯?还是自己终于来到了那个世界?!
她不知道,也顾不得想那么多,那都不重要。她目不转睛,贪婪地凝望着司子瑜。重要的是,她要珍惜每一刻与他相遇的时光。其实从最初她知道他身体不好时起,就已经开始珍惜了,可是她总要出征,他们便总是聚少离多。
“昭爔。”司子瑜蹲下身,目光里尽是心疼。他伸出手想轻轻触碰一下她的脸庞。
昭爔却瑟缩了一下,轻轻躲开司子瑜的手指。她眼里的思念分明像海水一样满溢而出,也分明有千万句更要紧的话想说,可开口却道:“大王别碰,罪臣身上脏。”
她竟自称罪臣……
司子瑜垂泪不已。他知道自己死后在昭爔身上发生的一切,他亲眼看着她结束战争,诛杀暴君,肃清山河,建立不世功勋,可在她心里那非但不是功,反而是过!
“不是的,不是的……”司子瑜一把捉住昭爔的手腕。她惊慌地还想要挣扎,他便伸出手臂,一把抱住了她,“世间之事,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昭卿大爱,何罪之有!”
这个怀抱如此久违而又熟悉,昭爔哪里舍得挣脱。只是看着自己的血染红了司子瑜的斗篷,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陷入了沉默。
她从前也经常这样沉默。她会沉默地看着朝臣们争执下一步的计划,沉默地等待司子瑜的决策。对她来说,攻取哪座城池都一样。她只是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朝臣们就有足够的底气跟他国叫板了。
她也会沉默地盯着沙盘上的地形,司子瑜知道那是一种叫做入定或者心流的状态,她会在脑海中模拟出数十种打法,又将每一种可能发生的转折意外都考虑到,再一一制定对策。如同一棵大树分出了无数枝桠,但每一片叶子上都写着胜利二字。
又或者……她会沉默地看着司子瑜。她会将她的闲暇时间拿出大半来待在宫里,坐在他身边看他处理政事,看他侍弄花草。她虽然不说话,但眼神却足够热烈。她知道他们总会离别,所以在每一次与他相处时,她都会用目光一寸寸地抚摸过他的身体,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刻在脑海里,骨子里,乃至灵魂里。
放肆又深情。
可是现在昭爔的沉默让司子瑜害怕。他已经不在人世,若她一心寻死,他根本无力阻拦!不行,不行啊,昭爔……他抱着她的手臂开始发抖。谁来……谁来救救她!
“大爱、大义、大局……”昭爔终于开了口,“这些责任,臣完成了。可是大王……这过程中,臣却留下了太多遗憾,做不到问心无愧。”
她轻轻扬起唇角:“大王您知道吗?其实臣是一个非常贪婪之人。臣想要无人欺侮,衣食无忧,所以来到了曜阳;臣想要金银财宝,当初在演武台得到金饼,臣兴奋得都睡不着觉;臣还想要识字读书,想要在乱世有所依靠,甚至想要建功立业……后来大王为臣倾尽所有,臣已经得到了一个人在世间所能得到的一切!可是臣却仍然不满足……”
她哽咽道:“这次臣想要的,是时间。”
欲壑难填,物极必反,终致灾祸。她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