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仰天长笑,一抬手,颈间一抹飞血,也随之去了。
“沈兄!”张忠良扑了过去,可沈立诚下手太决绝,颈上伤口足有寸深,已经没了鼻息。
大牢门口一时无人说话,火光跳跃着映照在这两具温热的尸体上,血泊蔓延出令人心里发慌的形状。裴翀眼皮乱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裴帅!裴帅!千阳殿起火了!”有人跑过来禀告道。
裴翀脑子嗡地一声,夺门而出,看到已经入夜的天空下,北方的王宫方向被大火映照得通红。
“为什么会起火?昭爔进殿去见司伯嵩,为什么千阳殿会起火!”他疯了般地推开人群,不管不顾地策马奔驰而去。
他知道自己不好的预感从何而来了……
当一个人失去了自己的全部亲人,失去家国,失去一切,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复仇和实现天下一统的夙愿,那么当仇人死去之后,当长久的夙愿实现之后呢?
还会有什么支撑着那个人活下去?!
为什么自己才意识到呢!
昭爔……昭爔……你不能出事,我求你,千万不能出事!
裴翀背后冷汗涔涔,马蹄铁在地面上甚至跑出了火花。他从未觉得世间有哪条道路是如此遥远,他恨不得此刻能生出双翅!
终于,千阳殿出现在他面前。那大火吞噬着殿中每一寸空间,根本看不到殿内情形如何。裴翀感觉手脚都软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他抖着手解开披风,罩在头上,就要往火里冲。
“等等!裴帅等等!”
有一人骑马紧随而至,赶紧喊住失魂落魄的裴翀。他回头,原来是昭康。
昭康三两步跑到殿前,气喘吁吁,伸手指向天空中藏在云层间隙里的一颗正在明灭闪烁的黯淡星辰,“那颗星……是武曲!姐姐……姐姐还活着!”
这句话十分有力,裴翀顿时感觉三魂七魄都回归了体内:“她不在殿内……她不在大火里?!”
“嗯!”昭康用力点了点头,接着哭道,“可是,怎么办,武曲看起来好像就要陨落了。姐姐她在哪啊?我们得赶紧找到她!”
裴翀的心脏又在这句话中收紧。
“呜……我以为,战争结束,那个死卦已经失效了……我以为转机已经出现了,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呜呜……姐姐……”
昭康不知所措,束手无策。她又没来过昊明宫,怎么会知道昭爔去了哪里呢!可现在根本来不及一处一处搜寻,必须立刻猜到她的所在,然后直奔而去才行!
昭爔会去哪里……会去哪里……
裴翀瞳孔一缩,猛地抬起头来。
【先王说,在宫中登高远望之时,见爔山,如见昭卿。后来……先王的棺椁,也安葬在那里。】
“爔山……是爔山!她要去见明德王!”
裴翀三两步跳下台阶,飞跨上马:“小阿康,你去通知张忠良,让他一起前来,他应该知道明德王的陵墓在哪里!我先走一步!”
马蹄飞驰,将裴翀身上的伤口震裂开来,他却仿若浑然不觉。疼吗?这有昭爔感受到的千万分之一疼吗?
他几乎想用这疼痛来惩罚自己。她让我离开去大牢,我便去了?我不该离开的,我应该一直守在千阳殿前,好能在大殿起火的那一刻,接住坠往深渊的她。
可她不该骗我,她说过杀了司伯嵩就会来找我。
不,是我错了,我不该没能看出她的谎言。又或者,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司伯嵩死后,她不但会没有一丝一毫复仇的快感,反而会失去支撑她活下去的全部信念!
裴翀狠狠抹掉眼泪。
今天的决战,于天下而言自然是好的,在未来和平的世道下,一切美好都会重新拥有。
但于昭爔个人而言,一切美好都不复存在。她爱的人们不在了,曜阳国不在了,千阳殿不在了。就连司伯嵩,哪怕是她的仇人,但也是她在曜阳国最后一位故人,也死在了大火中。那些阳光灿烂的过往,永远只能存在于她的记忆里了。
如果要孤独地抱着这份记忆活下去,定然会比死还痛苦万分!
老天啊!你还要残忍到什么时候!你还要折磨她到什么时候!
面前是昊明城的西城门,赫然被打开了一条缝隙。裴翀知道自己猜对了,一抖马缰,马儿灵巧钻过那缝隙,向着西方的爔山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