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沈昱就在一阵轻柔舒缓的音乐中醒来。病房里一个温柔的女声广播通知:“请各位患者于早上七点半,准时到一号餐厅集合。本院为您准备了水果、牛奶、鸡蛋、麦片、面包、低卡路里甜品等多种选择。”
沈昱抬头一看表,六点四十五。星朗显然也被广播吵醒,但眼睛都没睁,只是把被子捂在耳朵上,嘴里嘟囔着:“你先去洗漱,我再睡十五分钟。”
沈昱从小在军区长大,对起床号特别敏感,从来不会睡回笼觉。他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熟练地把被子叠成军营版本豆腐块,留下比机器人打扫过都干净的床铺,进了卫生间。
七点钟广播第二次叫早的时候,勉强从床上爬起来的星朗,用惺松的睡眼盯着对面完全没有人住过的痕迹的床铺,疑心昨天那个哑巴沈昱,是自己最近做的诸多噩梦中的一个。
噩梦非常及时地从卫生间开门出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噩梦:“我用完卫生间了,你去洗漱吧。”
病号服虽然宽松,瘦小的沈昱竟然把它穿出了一种军装的笔挺感。刚刚打理过自己的沈昱,比昨天风尘仆仆赶到病房的时候精神了很多。他年龄不大,但脸上已经显出成年人的老成气,遮盖了原本精致、甚至称得上粉雕玉琢的五官的锋芒。
星朗低头审视了一番自己睡觉压得皱皱巴巴的病号服,难得的有点在小屁孩面前相形见绌的惭愧感。他拽着衣服的下摆起身,破天荒地没多话,低着头趿拉上拖鞋,一溜小跑进了卫生间。
二十分钟后星朗从卫生间出来,脸上还算干净整洁,一夜间冒出来的青色胡茬已经刮得光溜溜,睡炸毛的头发也用水撸平了,就那身病号服,无论如何都没法改变它皱巴巴的材料属性。
出了卫生间第一眼,小屁孩沈昱正乖巧地坐在床上看书。联想到自己十二岁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上蹿下跳不省心玩意儿,星朗默默感叹生子当如沈昱。
第二眼,星朗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对,脸色爆红:“诶你怎么随便拿我的书看?”
沈昱从那本《Python神功:如何用远古技术完虐现代编程》中抬起头来:“你不是说图书馆借的吗?怎么成你的了?”
星朗被噎了一下:“那也是我借的。你想看等我还了自己去借。”
沈昱昨直觉星朗是那种很大方不拘小节的人,昨天对卫生间的洗漱用品的态度也是随便用,所以拿书的时候根本没多想。星朗这一急眼,沈昱虽然理亏,但还是有点莫名其妙:“现在我们的编程语言都是自动适应硬件架构,自动优化,跟那种古代的编程语言不在一个次元。你真当这本书是宝贝呢?”
星朗其实知道看这种标题党民科地摊读物挺丢人的,所以发现小屁孩在看才十分尴尬。万一把小孩子带歪了,他负不起这个责任。不过现在是另一种情况:他的智商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无情地嘲笑了。
沈昱大概是为了摆脱自己理亏的尴尬,难得话多起来:“这本书我随便翻了翻,全书除了说‘Python是最早被用来做机器学习和大数据的语言之一’这个部分,基本上没一行字靠谱。”书里还乱糟糟的有好几个人不同的笔记做得注释,字最丑的那一位,显然十分赞同这本书里狗屁不通的内容。倒是有个字迹极其工整的注释,把这本书冷嘲热讽了一番,观点和沈昱十分类似。
星朗这辈子出过很多糗,脸皮非一般人能比。但活生生被比自己矮一头的小屁孩嘲笑,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他呵呵呵地拿走了那本书,一边领沈昱去食堂,一边强行挽尊,神秘兮兮地说:“我正在写代码破译霍布斯难题。最近代码遇到了瓶颈,实在是没有头绪,随便找几本书开拓思路,权当消遣,没真的觉得Python能完爆现代编程。”
霍布斯难题是帝国最著名的一道计算机题目,题面是一段没人知道作用的代码,也没有固定的解题思路。它来自于帝国最伟大的编程专家、天网主程序的编写者霍布斯教授第一次把自己的思想用天网解读在大屏幕上时候的画面。传闻霍布斯病危的时候不能说话,他的妻子凯瑟琳教授用天网解读他最后想留下的遗言,发现他的大脑一直都定格在这段代码上。没人知道这段代码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有什么作用。二百多年来,有人试图补全它,有人试图修改它,有人试图运行它,从没人成功过。在霍布斯去世之后这些年里,各路专家学者关于霍布斯难题的论文已经数不胜数,但依然没人揭示出哪怕一点点看上去靠谱的真相。星朗觉得把霍布斯他老人家搬出来吓唬小孩应该足够了。
沈昱果然很震惊:“可我看你在那本书上做的笔记,错漏百出,连基本的量子计算机概念都搞不清,竟然也想解霍布斯难题?”
星朗的老脸再次挂不住,不断地在心里安慰自己童言无忌:“那书是图书馆借的啊,笔记不是我的,以前借书的人留下的。我怎么可能这么没素质,在借来的书上做笔记?”
二人话不投机地走进餐厅,餐厅里已经聚集了上百人。一群穿着完全一样的病号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