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防止沈昱来打扰他最后陪伴黛西的时光,特意把一切他们可能需要的东西都留在实验室了。
星朗倒是见过不少次黛西在实验室读写数据,知道她个人终端的存储路径,三下两下就翻到了实验笔记投影在空中。
星历418年第二百八十九个太阳日的笔记最短。
早八点,安将军告知潜在疫情。非流感。九点,接收第一名住院病人,采集唾液、血样、咽拭子。十点,十七人住院,通报军部。十一点,第一批生物样本分析完毕,无可辩别病原体。十二点,第二批生物样本分析完毕,无可辩别病原体,无新抗体。
星朗大眼过了一下,直接关掉这个文件,又去开第二百九十个太阳日的笔记。这个文件很大,刚一点开,一个看上去质感很真实的黛西出现在实验室。
虽然全息技术早已普及,但被刚死的人怼在脸上的体验星朗还是第一次。他被吓了一大跳,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抱拳做道歉状。
全息影像当然感受不到外部环境。她面色平静,自顾自地开始一段叙述。
“现在是星历418年第二百九十个太阳日凌晨五点。昨天下午的研究没有进展。凌晨两点眼睛开始干涩,无法确定是熬夜导致还是病原体感染的前期症状。凌晨四点淋巴肿痛,体温正常。经过简单精神测试,思维尚清晰。然而正因为思维清晰,我对未来几天充满恐惧。已经穷尽一切现有实验条件可以使用的检测方式,仍无法确定病原体。按常识身体出现如此强烈的免疫反应,应该合成抗体,但昨天下午筛查十五组淋巴液,一无所获。医院中的病人越来越多地出现败血症症状,但通用抗生素没有效果。病魔来势汹汹,我作为整个星舰上最有希望打败病魔的战士,却感到不合时宜的绝望。”
同一天还有第二段全息日志。此时黛西的脸色明显比凌晨时候更苍白,眼白也变得更红。
“现在是星历418年第二百九十个太阳日晚八点。根据全院三百二十一位重症患者的症状数据,我高度怀疑这种病原体与肺鼠疫有共同点。历史文献肺鼠疫的治疗方法包括但不限于抗生素。根据数据库中抗生素的化学成分,我合成了链霉素、庆大霉素、四环霉素、氟喹诺酮和氯霉素,自己注射了链霉素,同时在医院中另外二十位重症患者身上尝试了这五种药物,没有明显效果,其中一位患者还产生了严重的过敏反应。今天一天喉咙肿痛,食欲不振,头痛欲裂。强迫自己吃了营养液,大概吐了一半。七点半体温超过三十七度,现在刚刚三十八度五。医院病人已经有一位呼吸衰竭死亡。他同时有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病等多种基础病,死于基础病并发症。可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按现在的病程进展,很快没有基础病的人的病情也会恶化。病人需要我,但我一筹莫展。”
第三天早上五点,倒数第二段全息日志。此时黛西脸色泛青,雪白的脖颈上有两片非常醒目的血斑。她挂着大黑眼圈,梦呓似的开口。
“现在是星历418年第二百九十一个太阳日凌晨五点。我的体温达到了四十一摄氏度,全身皮肤出现血斑,呼吸困难。医院严重超负荷,退烧药短缺,我决定不浪费药品资源。经过简单精神测试,我现在的逻辑思维已经下降到了平时的百分之六十,不再适合做任何研究。我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从体内流逝。近二百年前在医学院的时候,教授曾经说,未知死,焉知生。一百多年的从医经历,我见过无数生死,却在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我从来没真正理解过死亡。就算眼前都是绝望,我还是打算最后试一试。半小时前我抽取了与我血型相同的五个重症患者的血浆,虽然未能检测出任何抗体,但还是给自己注射。作为一个一贯只用数据说话的人,这样草率的临床试验应该确实是我认知水平下降的结果。面对死亡,我越来越懂得自己只是个凡人。”
最后一段全息日志是晚上八点的。离裴文初收到黛西的休克警报只有一个多小时。血斑已经爬上黛西因为缺氧而发青的脸。她的眼睛无神,说话鼻音极重,每一句话要停顿几次,似乎永远都无法吸入足量的空气。
“现在是星历418年第二百九十一个太阳日晚八点。我的体温达到了四十二摄氏度,血氧饱和度降到了百分之八十五,呼吸极度困难,心率不稳。下午咳嗽的时候带出几块组织,经化验是已经纤维化的肺泡。胸腔火辣辣地疼,但止痛药物短缺,那么多病人比我情况糟糕,我不能和他们抢。每一次呼吸我都能感觉到生命在从我的身体中流逝。死神要降临的时候,所有的科技手段都那么苍白无力。我个体的数据不能说明问题,但我还是倾向于认为别人的血浆中也没有我所需要的抗体,甚至他们血浆中的病原体加快了我的病程。我本人作为实验对象,记录了一切手边仪器可以检测的生物数据,供后人参考。虽然我觉得这些数据意义不大(笑)。截至一小时前,全舰所有船员都出现了头疼、红眼、发热、淋巴肿痛、血斑、呼吸困难等症状中至少一项,一共死亡两名患者。以目前的病程进度,五天内星舰上存活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如果这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