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天色破晓,淡青的天薄亮如初生鸭崽的绒毛。
营地轮班守夜的门将睡眼朦胧,嗅见远处人家煎杂饼的一线油香,在冰冷的空气中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还来不及耸耸鼻子,就见一位翩翩的玉面郎君立在门下。
老实说,营地驻扎了小半个月,城中百姓都把他们当成什么凶兵恶将,平日宁愿多绕半里路也不愿踏足。
因而他见到这样一位贵客,简直喜出望外。
“什么事?”问话三分严厉,七分八卦。
“我找住在贵府的女郎。”
“噢,你说……”
左门将猛地睁眼,狠捅他一下,截住话头,“哪位女郎?”
“身高五尺,腰坠玉环,眼睛生得很美。” 那郎君淡淡道。
“……这样的女郎,我们这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左门将是西岐人,疑心对方有心攀扯女公子,故意唬道。
杨戬思索片刻,又道,“她发上别着一支金镶珠梅花簪,很衬秀雅之气。”
右门将大声地倒吸一口凉气,瞌睡醒了大半。
虽然这郎君仍旧平静无波,他却解读出无尽的幽怨哀伤之意。
左门将似乎也被这僭越之语惊住了,半晌不语。
“她是你什么人?”有人替他问出了这句话。
姜文焕饶有兴致地从门后踱出,不知听了多少。
于是他们三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俊俏郎君面上浮上红晕,不知是恼是怒,五个字掷地有声,“很重要的人。”
将来的师妹。怎么不算很重要的人呢。
左门将闻言两眼一黑:女公子不会真对别人始乱终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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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喝了两盏,点心换了一碟,桌旁的两人仍忍不住睨向气定神闲的白衣青年。
“至少小梅眼光还不错。”姬发挑剔地收回目光。
…这是重点么。姜文焕默默地想。
门外终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全然升起的朝阳慷慨地照射在地,仿佛金石铺就。
来人耳坠双明珠,双目湛湛,通身的金光一照,竟有几分仙君神女的飘然之感。
“你跟踪我?”姬梅抱起双臂。
“并非跟踪,”杨戬好脾气解释,“我曾分了一缕元神附到你身上。”
他并指,点向她发簪,一缕青焰飘出,重归他体内。
“噫,”她目瞪口呆,“你好变态。”
“不及女郎巧舌如簧。”他泰然端坐。
元神?姜文焕早已识趣地借口离开,姬发跳起来把门窗关了个彻底。
“小梅啊小梅,”姬发颇为痛心疾首,“你始乱终弃谁不好,为什么要招惹修道之人呢。你看,现在一粘手甩也甩不脱。”
“始乱终弃是什么意思?”杨戬虚心求教。
姬梅额上青筋猛跳,“你胡说些什么,我昨天才认识他!”
怀疑和释然的表情交替在姬发脸上浮现,显得有些滑稽,“可他……”
“女郎与我昆仑山有缘,不知可愿拜入我师叔姜子牙门下。”
杨戬见她面有不虞之色,又道,“昨日初次见面,兴许有诸多误会。我并非心存歹意。”
“你真是昆仑山人?”姬发双眼一亮,“她当然愿意了,小梅,是不是?”
姬梅自顾自斟茶,一言不发。
“你们学些什么?束脩收细文还是任文?逢年过节放几日假?”姬发兴奋极了,十数年来他们都对妹妹的事束手无策,总算碰上一个专业对口的人。
“修道之人需斩断凡尘,潜心修炼,无事不得下山。”
陶碗不轻不重地磕在桌上,姬梅面无表情地起身,“你们慢聊,我突然想起今日还未练弓。”
射箭之先,须形端、志正,凝神、静气,心如止水。
长兄的教导言犹在耳,然而她现下心浮气躁、气息紊乱,自然失了准头,歪歪斜斜地钉入草垛。
“别跟着我了。”她对身后人说,继续搭箭拉弦。
“小梅,这是好事啊……”姬发显然想到了“斩断凡尘”的事,声音慢慢地低下去。
骨箭正中靶心,发出笃一声轻响。
“好啊,”她漫不经心地把玩弓弦,“我明日就去昆仑山拜师,断情锁爱,你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妹妹罢。”
“我不是这个意思……”姬发急得满头是汗。
“哥哥,”她打断他的话,忽然道,“你很久没回西岐了。”
“西岐,大约也不是你记忆中的西岐了。徭役赋税,一年比一年更为苛重,并不管年成好还是不好。底下的许多诸侯,渐渐也生了怨心,怨心益增,便是反心。”
她伸臂,右手虚握,叱道,“箭来。”
于是插满草垛的无数箭簇无风自动,发出尖锐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