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记忆最深刻的除夕夜。
师兄后来很快找到了山洞,妖兽已伏诛,一切太平。
赶回营地时,篝火晚会刚刚开始,□□上身的质子们围着火堆狂放而没有章法地乱舞。
师兄从未见过如此□□之事,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正乐不可支,哥哥就扑过来要捂她的眼睛。
平日里对礼仪最不屑一顾的人此刻咬牙切齿,“有伤风化!不知廉耻!”
殷郊不知什么时候也脱了上衣,一手持剑一手持盾,单膝跪在她面前。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子殷郊,剑舞一曲以娱神女大人。”
说罢,他猿臂一舒,轻快地舞动起来。
这是最接近她在西岐宴会上见到的剑舞,优美、舒阔,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
她为他打起节拍。
一舞而毕,崇应彪站在她身后,溢出一声冷哼。
她双手接过殷郊手中长剑,转身嫣然一笑,“你跳得也很好。”
姬发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递来几支从姜文焕手里抢走的烤肉,塞给她,匆匆道,“快吃。”才一转身又被人拉走了。
“神女…”殷郊赧然地坐到她身边。
“我叫姬梅,”她不讨厌他的赤诚,打断道,“是姬发的妹妹。”
他的脸在火光下,忽而透出欲滴的红。
“我是殷郊,殷商二王子之子,你愿意……”
后面伸来一巴掌糊在他嘴上,崇应彪脸黑如锅底,“殷郊,出来,和我打一架。”
哥哥抱着一堆到处抢劫而来的战利品跑来,坐到方才殷郊的位置。
“哎呦,刚才谁在这,坐得这么烫。”他咬着肉含糊不清地嫌弃道。
她从他怀中捞出酒壶,飞快地灌了一大口。
“你!”姬发皱眉。
“死里逃生,还不准我放纵一下?”她理直气壮。
火堆旁,殷郊和崇应彪的比试将晚宴推向顶点。
他们两人都收了力道,比起格斗,更像是炫耀武艺。
隔着升腾热浪,她看见对面的师兄和姜文焕坐在一起,谈笑自若,似乎捕捉到她的目光,冲她微微一笑。
她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歪在哥哥肩头,“真像小时候,哥哥。”
吞咽得太快的酒在五脏六腑烧出醉意,像从前很多很多个除夕夜,她捱不过守岁的困意,在哥哥怀中安然睡去。
她知道哥哥总是会替她遮掩的。
“你什么时候能回到我们身边呢,哥哥?”她喃喃,眼泪还未来得及落下,便被火焰热气蒸发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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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虽为修道之人,但终究无法逆天道而行。你要记住。”杨戬最后一次授课讲道,他的眉眼隐在阴影之中,显出几分不知所起的落寞,“天行有常,无从更改。“
姬梅点头应是,不知究竟听进去多少。
几只斑斓蝴蝶从他袖口飞出,翩跹而过,在空气中消失不见。那是方才所学混淆视线的幻咒。
“灵草流落一事已了,我该回昆仑山。”他向南而立,道袍猎猎翻飞。
“师兄保重。”她珍重地躬身一礼。
杨戬递上一只铜质机械鸟雀,“你若改了注意,它会带你找到去昆仑的路。”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借此记住一切,再也不忘记。
“师兄,”她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你的玉铃铛!”
他于是在半空中回望,第一次真心笑道,“你留着。”
再之后,她也要回西岐了。
哥哥开始整日不知所踪,不知道在忙什么但总而言之就是很忙。
她知道他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分别。
殷郊倒是时常送来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仿佛和某人较劲。
一段时间下来,东西攒了有两个箱子。
回家的路途遥远,需得轻车从简,她只得抱歉地把东西分别还给他们。
临走前,哥哥抱着她不松手,滚烫的泪滴一串串砸在脖子上,她只好冲面前的少年们轻轻摆手,示意告别。
殷郊也挥手,面色轻松,似乎笃定他们有朝一日还会再见。
崇应彪抱着剑,欲言又止的神色让他看起来面目扭曲。
她忽然想起那个除夕夜,他也是这样欲言又止,坐到自己脚边,手里握着一支亮闪闪的东西,好像开口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呢,她苦苦地回想。
啊,是了,她那时候困得很,意识模糊,自然没有听见。
又或许,他本就什么也没说。
哥哥把她塞进车厢,砰得一声关上门,不肯让她瞧见他的哽咽。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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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