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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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册和李翠微这几日没人抽查功课,整日里只管跟着骑射师父在后山缓坡练习弓箭和骑术,两人新得了小马驹,热热烈烈地期待每日的开课。
李意如陪着裴缈挑选新春布料回来,正遇见姐弟俩个满身脏污地在烈阳下洗刷马驹上的泥土,姐弟俩个个头、模样都极其相仿,两张笑脸似比骄阳还热烈,李意如忽得想起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儿子”楚遂,从前太过相信楚郢,或也不甚在意,根本不知那孩子究竟从何而来,而他的父母又在哪里。
只是俩个孩子浑身泥点,新做的雪白骑服成了灰色,眼见是不能再穿了。裴缈一向节俭,脸色很是不愉,开口斥责,“这几日是纵得你俩人无法无天了,谢先生曾说,‘君子无垢无尘’,他才不在几日,你们俩个就弄得这样污七八糟,不成体统!”
李册比之阿姐略腼腆一些,他小脸微红,顿下手中动作,先见了礼,后又反驳,“母亲,谢先生所说‘无垢无尘’并非指衣裳与形容,而是指君子心性洁净,至纯至清。也就是说,只要一个人心性高洁,不落俗物、不染尘埃,即使是浑身乌糟的乞丐,亦可称为‘君子’!”
李意如望着天,只祈祷这直肠子的小侄儿有个好运气,裴缈果然气得倒仰,提高了声音,问他,“你读几天书就开始训斥母亲了?”
李翠微闻言知道不妥,见弟弟唯唯诺诺还想再辩,便一掌狠狠拂在李册脑顶,清脆的一声敲击,可怜李册好似脑袋空空,窘在那里不知所措,李翠微翻着白眼斥责,“母亲教训,咱们应当照做。”
她压低了声音对李册说道,“胡言乱语掉什么书袋子,愚不可及!不想被罚就闭上嘴巴!”
她立即将毛刷递给了一旁侍从,又吩咐下人准备热水,转向裴缈说即刻就回去沐浴,接着胡乱向大人做了礼,拉着李册的衣领子一溜烟跑回后院去了。
裴缈看见几个下人手忙脚乱跟在后边擦拭那几串泥泞的脚印子,烦闷地吁了一口气,自语道,“儿女都是债,越还越还不清,翠姐儿蹒跚学步都好似就在昨日,现下却已是懂得看脸色敷衍人了。我啊,迟早是要被他俩气死。”
李意如轻笑了笑,安抚她几句,又道,“我瞧着这几日他二人一大早就练骑射,至黄昏才罢还,每每大汗淋漓,长安城的小辈里,比他们能吃苦的怕是不多了吧。”
裴缈心想,长安贵亲养尊处优,多有纨绔之辈,像他们洛阳裴氏,三岁开弓,四岁骑马,到七八岁便可草场驰骋穿杨射柳,微姐儿和册哥儿的骑射功夫比之裴家儿郎,早是不够看的。
只是她不拂公主美言,装作欣慰点了点头。
李意如又问,“早些时候在前院见到一位谢先生,看起来清洁高雅,只是不闻其名,他是阿兄请来的讲师么,不知学问如何?”
说到这个,裴缈便有些愤慨,她本是请了儒学大家,前大资殿学士来给二子开蒙,可李槐却道姚大学士年事已高,也没教过幼童,硬是换了一个无名之辈来教学。
“无名之辈?”李意如问道,“难道他连举子都没考上?”
裴缈皱着眉头,“他考不了,谢方行是商户出生,本就不能应试,只是他确有几分才学,先是送来一本什么劳什子的游记入了你阿兄的眼,白吃白喝请来府上做门客,后姚学士被你俩个侄儿气得拍了桌子,你阿兄又请谢方行来教学。”
“谢方行是商户出生?”李意如大吃一惊,前世的谢方行不仅应试,更是在一年后一举中的,揽下三甲,殿试后被父皇亲点探花,长安贵女争相求之,只是他无意攀亲,直到李意如离开长安也没有娶亲。
他怎会是商户出生呢。
“千真万确,你阿兄在我面前都不知为那谢方行叹了几万万遍,总是说什么‘可惜可惜,谢方行非池中物,若有一日商籍也能应试,他必定石破天惊’之类云云。”
和前世不一样,这是为什么?李意如有些不明白,垂眼又问,“谢先生这几日好似都没来…”
裴缈轻轻一笑,又叹了一口气,“你阿兄极其器重他,就算是个没官职的门客,外出办差时也会带着同去,唉,若是短时间回不来,把微姐儿和册哥儿送去东山书院也使得,谢方行岐黄之术了得,对你阿兄的伤病有好处,唉,他第二日便追去了,带在身边也好,这天气湿冷的,不知你阿兄又遭多少罪…”
“伤病?”李意如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
裴缈黯然垂首,眉间惆怅满落,望着那将灭的霞光,喃喃细语,“你阿兄同我说,十五时候,太医令就断言他活不过弱冠之年,现下他也二十五六了,册儿和翠微都身强体健,他说,足够了。”
李意如手中半包鱼料也没抓稳,连纸带食一同漂到池中。落日忽地沉入山脉,人间只余一道残霞独照,昏暗的红光洒入碧绿的鲤池,点点碎芒被翻滚狰狞的肥鲤争相吞噬,涟漪层叠又渐渐平息,天地间唯剩寂静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