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位于麒麟阁天顶之上,宽阔的椭形台上冷风簌簌作响,几个漏刻生俯案埋首,一手压住衣摆,一手握在狼毫,兢兢业业地记录着星轨走向。
偶尔有分心者会抬首望向那石栏边那抺清瘦的身影,几次后再忍不住问道,“那是谁?”
另一人垂着眼睛,轻声回道,“是宣宁公主。”
薄水烟长裙逶迤在地,娇小的女郎立在竹鉴防风灯旁,两只广袖盈满寒风,衣袂翻飞。
未几,王灵台捧着典籍向她走过去,区区两月不见,女郎竟瘦弱至此。
“殿下,您要的书籍已经找到了。”
小娘子回首轻笑,低声谢过他,捧起书籍跽坐蒲团,纤白手指按住纸张,一页页认真习读。
巡视中的长卫史双手低垂,转向挡住风口,立在一旁,看那灵台郎仔细为公主解惑。
《甘石星经》里边详细记录着星像和征兆,要找一个能让长平一直呆在宫中待产的借口并不难。
从宫里换走一个孩子几乎等于痴人说梦,可长平总得先与楚郢成亲,若是她借口要与楚郢相见往蔚园去,情况便很容易失控。
或许干脆把楚郢所谋之事告诉阿耶,可是楚郢毕竟还未做出什么举措来,若是打草惊蛇,岂非得不偿失。
阿兄呢,还在台狱中受苦,外边的事儿他大概还不知晓,此时她更不想拿这些糟心事去烦他。
他那个身子骨,也不知能不能承受的住这些刑讯,或许是没人会为难阿兄,可狱中湿冷,总归于他的伤病无益。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宣宁那一套胡搅蛮缠最有用。
连着五日,李意如都住在禁中搅闹,要么拉着长平要说法,要么赖在紫宸殿不肯走,絮絮叨叨,吵得官家头昏脑胀。
偏生她这几日确实病了,柔柔弱弱的模样撒起娇来,实在让人生不起气来。
这日朝会方散,官家扶膝站起,刚抻了抻袍子,往殿外一望,贴身伺候的姚少监敛着衣摆疾步前来,官家一闭眼睛,向天祈求不是珠珠的拜见。
“陛下…”姚少监曲膝行礼,还未说事儿,官家一叹气,问道,“宣宁来了?”
姚少监抿嘴一笑,说道,“是也不是,司天台的顾太史求见。”
这几日天降暴雨,阴云密布的天,连绵不绝的雨,李意如歪风斜雨中来去,终于染上风寒。
“宣宁又病了?”
姚少监聚着神色,凝重答道,“宣宁公主昨夜染上风寒,已喊太医令瞧过了,捏着鼻子喝了一回药,子时方睡下,可公主梦魇不断,今早额间高热仍未褪,此时还未清醒。”
官家叹了一声,喊了太史令上前。
司天台上奏,曰文昌七星如半月形,青黑及细微,多所残害。摇动移处,不然,皇后崩。(1)
事关圣人安危,自然急求解法,太史令收了好处,明言道,“月行中天,可清七星,七星光润,则圣人安,天下安。”
又是月又是清,只怕他听不明白似的,官家恍然失笑,他知晓宣宁去过司天台,这些天弄出这么些事儿,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他叹了一声,罢了,不过是小女儿不肯让步,要斩断鹊桥,无关痛痒。
她近日这体弱多病的可怜模样太惹人怜惜,而长平夺自己妹妹的未婚夫君也毫不留情,官家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旨把月清殿一封,让长平在里边为圣人祈福几个月,等宣宁气消放她出来便是。
——
“哐啷——”
连珠纹瓷杯摔成粉碎,新裁的石榴裙上泼上了茶渍,长平公主紧紧攥着拳,眼睁睁看着飞翎卫将月清殿的朱色门扉重重合上。
粉蔻深陷手掌,鲜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一旁的青衣无意看见,低声惊呼,“殿下…您的手…”
长平恍然未觉,仍盯着门扉发愣,青衣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她才回神过来,喃喃地说,“宣宁何能及我,为何从小到大,只要她无理取闹,阿耶就什么都肯依着她?”
青衣心惊胆战,暗暗用力掰开长平的手,轻声安慰道,“这几日宣宁公主病了,奴听闻,好似人都不大好了…官家不过可怜她,殿下且忍耐几日,戚妃娘娘必定不会让您被圈在这儿的。”
长平腾地转身,细长的凤眼泛上几缕红丝,“可怜她!她有什么可怜的?最爱抢我的东西,我不过抢她一次,她便能病死不成!?自小壮如牛犊,淋场雨又岂会病得下不来床,只有阿耶才信她的鬼话!”
“殿下!”青衣噙着泪珠,低声道,“这话可说不得…您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可别为了不值得的人伤了肚子里的小世子。”
小世子…长平哼笑一声,轻抚在腹上,“他”哪里是什么小世子,她与“他”的父亲的事儿被戚妃发觉,“他”的父亲早不知躲到何处去了,杳无音信。
可如今能用这个孩子在背后捅宣宁一刀,又能拉拢荆西势力,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