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时就这般呆坐在窗前许久,心中苦涩在夜色中蔓延。
若是时间能定格此刻便好了……
院中传来众人欢笑的声音,一切美好的如同幻象。
屋外烛光将漆黑的夜割裂成两方世界,兰时多想抛下手中信件,笑闹着融入这年关氛围;可她做不到,一方薄纸就如同无形的铁链牢牢栓住了兰时。
忽而,一双温暖的手搭在了兰时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肩膀上。
“阿兰,怎么了?”
是烟青阿姊!
兰时霎时回神,慌忙收起掩在手下的密信。
看着烟青关切的眼神,兰时喉中干涩得说不出话。
兰时默默挪开同阿姊的距离,随便找了个借口掩饰道。好在烟青阿姊没有追问,只是替自己关上了面前的窗户,“阿兰,早些休息!”
夜已深,周遭漆黑一片。
兰时手中那张信纸被攥紧,捏成了团。
光是死亡就已占据她所有的理智,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愈发难平——
烟青阿姊为何恰好是国公的亲生女儿?去埕州查案的分明不是自己,为什么要替烟青去死?
兰时感受着胸膛每一下有力的跳动,泪水却无声夺眶而出,一点一滴浸入被褥。
既然见证过这世间美好,怎能轻易抛下?兰时同样不甘,同样害怕面对死亡。
长夜如此痛苦,她不知怎样入了眠,再次睁眼,已是新年初晨。
兰时只觉浑身僵硬,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烟青阿姊,却又无法轻易告知烟青实情。
她更加心烦意燥,无来由的生出几分怨怼。可烟青阿姊对于一切毫不知情,仍带着熟悉的笑意。
兰时痛苦得有些喘不过气,疾步向外逃去。
街上风景如故,许多店铺都还没有开张。
这些自己都还没有进去瞧瞧呢……
兰时立在一家铺子门口失了神。半晌,她才有些麻木地抬步离去。
不如去找找胡麻乳饼,若是能再吃上就好了……
可前些日子还热热闹闹的东街,此刻寂寥无一人。兰时止住了脚步,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罢了,大抵是命运罢。
兰时轻叹一声,迈步回了府。她方才注意到,温府对面那窝新生的小兔子冻死了一只。
命丧雪夜,或许是同病相怜。
兰时蹲下身,轻轻拂去它身上的泥雪。寻了棵光秃秃的树,挖了个坑将小心将它安葬。
“这树,等开春时应当会长出枝桠繁叶,若能常伴你便好了。”兰时望着灰蒙蒙的天,轻声祈愿道。
*
府中午膳时分已过,烟青阿姊仍等候在桌前。兰时没有食欲,机械地扒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兰时一整天都有意避着烟青。
直到晚上,烟青终于拦住兰时,似要问个明白。
“门口那窝兔子,我今天塞了好多草料给它们垫窝,肯定不会再冻着了。别伤心啦?”
“阿兰,是饭菜不合胃口?”
“有什么不舒服的跟阿姊说!”
一句一句的探问,是烟青阿姊真真的关切,也是兰时此刻最别扭的脾气。
兰时摇摇头,心酸到了极点,分明是对自己最好的阿姊,怎会成了如今的局面。
恍惚间,兰时脱口而出,“我还想再吃一次胡麻乳饼……”
现下怎么可能会有胡麻乳饼呢?
兰时心中明了,有些张皇地挣开烟青,匆匆逃离了饭桌。
一连半个时辰,兰时呆坐在院中,望着漫无边际的夜空。
但就如同梦中幻象一般,兰时闻见了胡麻乳饼的香气!她转过头,不可置信道,“胡麻乳饼?!”
“猜对啦!”
烟青的手上还带着被蒸汽烫到的红痕,衣服和白净的手臂被烟灰和面粉混脏。
分明是好不狼狈的模样,烟青眼中却满是期待,“阿兰,快尝尝!”
这一盘热腾腾的胡麻乳饼,蒸汽似乎也模糊了兰时的双眼。
她伸手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味道只有三分相似,却足以让兰时泪流满面。
此刻最小心翼翼的试探得到了答案,兰时所有的委屈和害怕一瞬崩盘。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烟青阿姊。
兰时突然想明白了。
自始至终,都不该这一事迁怒到烟青阿姊的头上,相反,她是世上对自己最好的阿姊。
兰时不想再去听从临仙楼的安排,哪怕做个缩头乌龟也好,只要能一逃了之,不用自己的生命作他人的盾牌。
兰时抱着胡麻乳饼,心中默念道。若烟青阿姊知道自己如此自私的想法,应当会很失望吧……
借着白雪映出的皑皑亮光,兰时无声望向烟青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