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什么?”面前的王从上向下看着她。她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想要发抖甚至尖叫,不得不赶紧垂下眼睛,做出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奴婢...奴婢失言。”
那冰凉的剑尖又随着那人的视线移到她的脸侧,轻佻地拍了拍。
仿佛过了一个日头东升西落那么久,她听见秦王发问“说说,你是为什么逃跑啊。”
秦王给了她一个申辩的机会。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回王上,奴婢名叫骊姜,是府上的舞姬。奴婢草芥之命蒲柳之姿,承蒙渭阳君不弃,本应该一切唯君命是从。只是奴婢实在不想离开秦地,到楚地去。奴婢......奴婢想留在秦国。”
骊姜一边说着一边流泪。她悄悄抬眼去看秦王反应,见秦王只是冷眼盯着她,再没有什么表情。
她心一横,伸手握住剑身,反身迎上去一分,柔声哽咽道:“求王上留下奴婢,奴婢宁死也不愿赴楚。”说着眼泪又大滴大滴落下,“否则,请王上发发慈悲!杀了奴婢!”
这话半真半假。骊姜当然不想去楚国,可是她也绝不想死。
听说楚国国君暴虐好色,而楚后善妒又富有心计。有魏女本来得宠,被楚后几句话挑拨,楚王就拔剑削了她的鼻子。又有曾有宫中奴婢因为被赵王夸赞了一句手美,就被楚王砍了双手做成标本送给了赵王。
逃跑不过是在死路闯一闯。就像现在,也是胡乱地赌一把而已。
她不知道的是,在秦王眼里这实在是过于用力的拙劣表演。他根本不在乎跪在地上的人。
只是既然渭阳君要人送给楚王,他就偏不能顺他们这些人的意。
秦王忽然笑出声来。他不紧不慢地把剑插回剑鞘里,然后负手说道:“既然是舞姬,正好给寡人跳一曲助助兴,要是跳得好,寡人就抢在楚王之前向你的主子讨要你,如何?”
说完他转身对渭阳君说道,“弟弟啊,你府上有这般楚楚可人的美姬舍得送人,怎么不先想着寡人呢?倒是远隔千里地记挂着楚王,哈哈。真是伤了做兄长的心啊。”
渭阳君面色惨白,支吾道:“王上想看舞乐,我这就让他们速速准备。”说完挥手让管家将骊姜带下去。
骊姜走出厅门之前,又回头飞快看了一眼秦王。
赢则仿佛感觉到了她的视线,重新拿起酒杯,用戏谑的眼神扫过她。
“赢公子则,公孙则公子。原来如此。昔日一起逃命的故人竟然是秦国今日的王。”骊姜心下怅然,感叹人生际遇大抵如此。
然而秦王却半点没有认出她。
这也难怪,六年之前,赢则已经是弱冠之年的翩翩公子。骊姜和小虎却都还只是十一二岁、身量未成的小孩子。
那时骊姜和小虎被乌桓骑兵追杀,东躲西藏,好不容易从西柔草原到了燕赵边境。在山中躲藏时,恰好救了滚下山坡的赢则。后来他的家人来寻他,三人就分别了。
当时这位公孙则公子说他们是躲避战祸的秦国商人。现在想来应该是秦国公子回国即位。
谁能想到,六年间,则公子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秦王。自己成了以色侍人的舞姬,而小虎还生死未卜。
她呆呆地望着铜镜里自己的脸。面若桃花,目如秋水,长眉入鬓。然而六年前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和直率爽朗的脾气怕都消失好久了吧。
变了这么多。就连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骊姜想来想去,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去问秦王六年前的事情。
万一他只是相像呢?万一他不想让人知道反而要灭口呢?万一......他根本就是忘了呢?
更何况,他们也实在算不上有什么深情厚谊。
不止“公孙则”是假的,骊姜和小虎也没有将身份和姓名据实以告。在那个夜阑风静、明月高悬的夜晚,三人虽然互赠了信物,却都认为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三个前途未卜的年轻人在命运的转折点擦身而过时,无法看清自己的未来,却仍然真诚地祝对方在这个飘摇的乱世里有一个光明的、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