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扫洗的下人又困又冷,一推门,见满院东倒西歪的残木和厚厚的雪水,叹了口气,将脖子缩在袄子里,睡眼惺忪地向储藏扫撒工具的小房走去。
路过书房时,他微微一怔,发现里面竟然亮着灯。
书房内,宋灵毓正就着灯盏查看工部人手递上来的账目。
卧室让给张遇春后,他索性宿在了书房,如此一来,倒也方便办公。
他心里本就有事,昨夜夜半被暴雪惊雷吵醒,如此一来左右是睡不着了,干脆起身看起了工部的账目。
这些是他在工部安插的大臣们理的账目,工部以前的账大部分被动了手脚,他们只能顺着蛛丝马迹慢慢查找更多的证据。
在查看一本账目时,宋灵毓久久未动。
那是关于皇陵营造的。
自古皇家陵墓选择风水优渥之地,遣能工巧匠大兴土木,其奢华程度不亚于宫廷建筑。不过再奢华,也是给死人住的,只要表面上看起来恢弘,内里什么样,不会有人在意。
也没人能在意,谁还会开了先皇的墓,去看看里面工程达不达标吗?
于是,修建皇陵就成了工程贪污的大项目。
这一册账本,全是娄敬之在修建上琼皇帝陵墓时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从中牟利的证据,因为料定了无人敢拆皇陵查实证,所以娄敬之并未花大力气粉饰,大有你就是知道又能奈我何的嚣张。
炭火燃了一夜,此时只剩零星的火星。
宋灵毓拢了拢貂衣,看着那本账目,良久,轻轻将它放到一边。
如果能像查国史馆一样,将皇陵内部的砖料拆下来,必将证据确凿。
皇陵地位远非国史馆可比,在营造皇家陵墓上弄虚作假,就是藐视天威,是大不敬,只要沾边就是诛九族的死罪,任何人,包括太后也无法救娄敬之。
但,那可是皇陵,代表着对王朝庇护和福荫,就算是动寻常人家的祖坟,都是十分不敬到极点的行为,何况是皇家?
宋灵毓知道皇帝肃清工部的决心,但他不敢,也不能提此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捏了捏眉头,起身向房门走去。
昨夜冬日落雷,疾风寒冷,不知张老先生身体如何了。
刚走到门边,廊上就响起靴子急步踩上雪水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敲响。
宋灵毓打开门,只见管家急匆匆道:“公子,户部陆大人和工部崔大人有急——”
他话还没说完,远处便有人高声道:“宋辅,卑职有事通知您,十万火急!”
宋灵毓抬首一看,陆从之和崔景言穿着官服,竟是不等通报,踩着雪水风风火火地穿过月门向书房疾步而来。
陆从之为人严谨,从不行逾矩之事,而崔景言擅长作图,计算造价,是宋灵毓亲自提拔进工部的人,更是谨慎认真之人,现在这二人不等通报不说,一人将官服的领子系歪了,一人还穿反了官靴。
宋灵毓不动声色地看着二人飞奔而来,心里却是惊疑连连。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从之气喘吁吁地在宋灵毓面前刹住,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宋辅,赶紧换官服随我们进宫,出大事了!”
今日本是休沐日,是故宋灵毓此时穿的是常服。他让下人去准备官服,因不知祸福,心被吊得难受,转身问气息还算平稳的崔景言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崔景言脸上都是汗,他用袖子擦了擦滴进眼睛里的汗水,脸上露出振奋神情,颤声道:“娄敬之,娄敬之被抓了!”
“什么?!”宋灵毓怔了一瞬,马上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是何原因?”
“刚刚,不到一个时辰,天没亮就被刑部带走了!”陆从之道。
刑部是梁素的地盘,他对皇帝肃清工部的事一直未插手,此时为何会出动刑部拿人?
像是看透了宋灵毓的疑惑,崔景言解释道:“刑部不得不出人,因为这事实在太大了!”
他看着宋灵毓,目光炯炯道:“皇陵在昨夜塌了!”
*
昭仁殿,内侍通报内阁次辅宋灵毓求见。
芊芊昨夜干了票大的,此时满脸通红浑身发热,兴奋得在殿内踱来踱去,连窗户缝漏风都不觉着冷了。她听见宋灵毓来了,登时更兴奋了,马上叫人让他赶紧进来。
宋灵毓疾步入殿,行了叩礼,芊芊屏蔽左右,喜形于色地一拍龙案,先哈哈大笑了三声才道:“宋卿,娄敬之完了!”
宋灵毓:“.......”
他不知该做何表情,更不知该如何回话。
来的路上,他听陆从之讲了事情的始末。
昨夜天象异常,狂风暴雪不说,还冬夜降雷。据守皇陵的内侍说言,后半夜的时候电闪雷鸣,几道巨雷狠狠劈下,紧接着就发出建筑物坍塌的巨响。
但是天气太过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