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镜湖有些犹豫,问道:“陛下,这些臣女可以做吗?”
芊芊反问她:“你想做吗?”
董镜湖有些胆怯,但心中又升起一股微小又奇异的兴奋火苗。
少女时读书,读到满腹经纶的大学士、燮理阴阳的名臣、金戈铁马的大将军,董镜湖也曾心生向往,希望同他们一样,可以为社稷效力,成就一番事业。
但到了年纪,周围的人又告诉她,这些不该再想了。
女子终归要嫁做人妇,相夫教子。
现在想起来,她当初能被魏泰所迷惑,不过是他投她所好,带她骑马射箭,看大儒论经论道,鼓励她女子也可有一番作为。
可后来呢?
她不顾爷爷反对嫁入魏府,魏泰却马上换了副嘴脸,将他关在后宅不管不问,日日眠花宿柳。
日复一日的蹉跎中,她年少时的荒唐梦想早已深埋地下,不曾想,今日竟然有人将土壤扒开,让它重新见了阳光。
而这个人,还是皇帝。
之前种种,已经让她对这个同为女子的皇帝生出了信任和崇拜之情。
君无戏言,董镜湖相信,皇帝绝不会像魏泰一样诓骗与她。
“我想,我当然想,我已经梦想了十多年了!”
董镜湖很想这样说。
但是她却犹豫了。
她看向董钰。
自己的决定一次又一次让这个世上最爱她最宠她的人担心悲伤,她实在是不敢再任性。
当女帝把董镜湖拉起来的时候,董钰就心知不妙。
当女帝说出让董镜湖去做什么“秘书”的时候,董钰心下一惊,感觉要完。
女帝这几年是长进不少,都会抓人死穴了,不仅知道董镜湖是他的死穴,还能看穿董镜湖心中所想。
他孙女要是去了皇帝身边做官,和做人质有什么区别,那董家上下以后还不是任由皇帝拿捏?
好在经过这一次大劫,镜湖终于不再任性了。
她没有答应,而是向他投来询问的眼光。
于是董钰道:“陛下,镜湖不过会认几个字罢了,实在难堪大任,再者说,历朝历代,哪有女官参与处理政事的?”
董镜湖闻言,神情落寞地垂下眼帘,只当默认了爷爷的意思。
芊芊却道:“有何不能?朕有意设立秘书局专招女官。此局不属内务府二十四局,并不是内官单位,乃是同国子监、翰林院、六部一样,一应待遇全按照朝臣的来,户籍仍然归属原家,每十日可休沐出宫,若是不想干随时可以辞职不干。”
还能这样的?
董镜湖眼中惊喜一闪而过,她简直怀疑皇帝有读心术,这官职和她梦中追求的一模一样!
她感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成了真,如果早就有这样的机会,她甚至根本不会被魏泰哄骗。
她是个使命感很强的人,所以当初在魏公府可以把保护一干被魏泰欺辱的小妾通房视为己任。
她希望自己的人生有价值,能对人有帮助。
这几天回到董府,虽是锦衣玉食,行动上也恢复了自由,但每每独处之时,她总是忍不住心生怆然。
难道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经历了这一段失败的婚姻,她已经不想再嫁做人妇,然后就这样在家里呆一辈子,无所作为的直到死去?
而今天,皇帝的话不易于将她灰暗的前路点燃了一张明亮的彩灯。
董镜湖能感到爷爷对此事的态度是否定的,但她不懂爷爷为何反对。
难道爷爷真的是认为女管不可参政?
但是皇帝都允许了诶。
董镜湖看了董钰一眼。
恰巧董钰也在看她。
董镜湖满眼的希翼落在董钰眼中,而董钰否定的目光也落入董镜湖眼中。
董镜湖望着爷爷满头白发,想起他这些日子因自己入狱所受的煎熬,终于还是含泪道:“承蒙陛下错爱,镜湖不过是有幸认识得些文子,实则蠢笨,实在难堪大任。”
董钰本就是希望董镜湖拒绝,但一见孙女的神色,反而于心不忍了。
自己孙女的才华,董钰是最清楚不过的。十多年前家中邀请过学子开清谈会,还不到他一半高的董镜湖就能侃侃而谈,令满堂的饱学之士惊叹连连,而今天,她为了顾忌爷爷,说自己蠢笨无知,明明想去的要命,却是含着泪拒绝了皇帝,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这怎能让他不心酸,不自责?
芊芊将这祖孙两个的神色尽收眼底,见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再催,而是道:“看来镜湖是不愿入宫为官,那便算了。”
她装作遗憾道:“那朕只好再去找别人了。”
拉客户也好,招揽人才也罢,芊芊一向不喜欢来硬的,非得用尽手段让人心服口服,死心塌地才觉着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