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沙发椅上,手脚却并不老实,动来动去,被理发阿姨一阵数落。
一头的卷发慢慢变成了方方正正的板寸,连茂密的胡须也干净了,但这并没有让王复明的年轻多少,反而是越发将衰老体现出来。
淡淡的橘子洗发精香味,让饭后残羹的臭味彻底遁形。
被褪下的毛发落在残破的红色地砖里,经几脚踩踏也许就会钻进缝隙里,再也得难一清扫干净。
黑发经过时间变成了白丝,又在几刀下散落不在。偶然惊起的记忆让垂暮的老人停留在自己的黄金时代,不愿与之分离。
但终究是逝去了。
脸颊上又液体滑落,周存一惊,以为是伤口的创面都有血液渗出,伸手轻抚后拂去,却见着只是水。
为什么只是水?
他抬头忘上天去,晾晒的裤子在裤脚处多出几条粗粗短短线头,被水聚成了一股,末端凝结了一颗水珠。
无风无雨,它就这么滴下来,正好砸在了周存的伤口上。
痛彻心扉。
*
“叫什么名字?”
“王福明。”
“多少岁了?”
“70。”
医生抬起头,撇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周存:“我问的王福明,家属就不要说话了。”
家属?
这个词真陌生。
“他不是我的家属。”王福明突然开口。
“那他是谁?”医生试探性的问道。
“我的护工。”
周存咳嗽了一阵,嚼在嘴里的口香糖不设防地从喉中滑进胃里。
“这是味道的?”一颗苹果被递到王福明面前。
口香糖是薄荷味的,周存在心里答。
“苹果。”
“什么味道的?”
“苹果味的。”
“这是什么味道的?”
改换为一条鱼干。
“鱿鱼干。”王福明吸了一口气,“还没晒够时间。”
正在这时,王福明的话突然多了起来,开始讲起制造鱿鱼干的工序,需要怎样清理,后又要放在甲板上如何晾晒,最后存储时如何防潮。
医生看向周存,叹了口气,问:“你爸这情况多久了?”
多久了?
这句话把周存问到了。
才重新认识两天的老头,哪知这现象到底持续多久了。
周存含糊其辞:“可能一两年了吧?”
气氛瞬间微妙起来,医生僵硬的笑容一闪而过,目光很快转向电脑屏幕,对着键盘敲敲打打。
键盘的敲击声又闷又脆,打印机默默吞进半张白纸,又“呲呲”吐出来。
一张油墨深浅不一的病历单递到周存面前,他接过时纸张还存有余温,低头扫了一眼上面的字样。
“先去缴费,等会去测试。”医生说完,病房已经传出了下一位患者进入的通知。
周存在医生漠然的眼光下站起身来,没有由头地冒了一句:“其实他不是我爸。”
那一刻他站在会诊室,后面的患者推门进来,大门打开时有瞬间的杂音乱调,但在关闭后很快又回复安静。
患者家属把他身后的板凳挪开自己坐下,开始叙述起患者情况。
从头到尾,医生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反倒是患者敲了敲周存的手,再去看一眼王福明。
关键词从周存左耳朵进了右耳朵出,他顷刻意识到自己的死乞白赖,拉着王复明的手让他起身,两人离开了诊室。
周存根据指示扫码开始付款,又遵照地图上了楼。
两人寻了一圈,只找到了一个位置。
周存嘱咐王福明坐好,自己则倚在墙上,开始查询阿尔兹海默症的病因。
病毒、家族史、外伤……
医院的wifi信号不好,手机里出现无信号的标识,他在走廊上走了一圈,终于在靠窗的盆栽旁找到了合适的位置,重新择地站着。
窗户向北,阳光常年照耀不进来,散射光都被废弃的服务器挡住,盆栽里的水一直没有被吸收蒸发,反而透出一股臭水味。
兴许是有人到了些茶水在里面也说不定。
其实这种气味并不明显,尤其是消毒水弥漫的整个医院,低温控制下气味不会那么容易传播。
或者说,经久的气味,让周存并没太大的反应。
在船上的日子就是这样,被太阳晒到的地方能烘培出一条条鱿鱼干,没有太阳的地方潮气弥漫的,潮气和鱼腥味占满了整个房间。
有个这样的居住条件,周存对于员工过渡期的半地下室,并不会向李克那般骂声连连,很平静地就接受了。
李克扬言要连名各同事一起上诉劳工法,将养老院的这一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