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也呆不住。每天鼻腔里都是一股人体排泄的气味,受不住,又得要去规劝一堆不讲理的老人,劝不动还会吃到拳脚。
呆不住两天,就走了。
尤其是在毕业季,批量来,批量走。
不管是入院宣传单上“专业陪护”烫了多亮的金,也没法掩饰内部成员就是这样。
在精神病院,至少还是以一个护士的形象服务患者。可在养老院,他自能自嘲是全能保姆。
所以在员工宿舍翻新时候,有同事邀请他一同去睡大通铺,周存直接摇头拒绝,和李克搬进了半地下室。
能怎么办?
可能怎么办?
精神病院的工作是主动辞的。询问几家医院的护士工作,不要外地户籍,又只能数着表单看看能报考哪项。
这期间总不能没有收入,李克联系上就直接来了养老院,打工包吃住还能整存整取。
温水煮青蛙的日子久了,搬宿舍的时候才翻出一堆崭新的学习材料,翻开一看,只有前面两页动笔了。
想逃离,又安于。
恰是巧了,院里年轻的几位,还真是“专业”的。
青年人里最年轻的就是李克,往上数就是周存,再然后就是方丽云。周存的工作是李克介绍过来的,方丽云是周存介绍过来的。
三人是在大学时候认识的,李克和周存上下铺,方丽云是学姐。
大学每学期,评选优秀奖学金要按照综合分来算。
周存大一打工情况多,校内活动参加少。
即便是期末考核成绩优秀,最后还是因为活动积分几乎为零,只拿到了第二阶梯的奖学金。
于是在大二时就报名了一个公益社团,在活动发布后积极响应。
认识方丽云就是在社团里。
一次大伙坐着大巴车,一块去敬老院参加活动,有个短发的女孩主动换座位,坐到了他身边。
在一群人的起哄下,方丽云大方地伸手:“儿科学,方丽云。”
周存略带迟疑地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
很软,很温暖的触感。
他正要开口,话头却被方丽云抢走了。
“周存是吧,我知道你,护理学的。”方丽云笑着道,“飞针可厉害了,我是听说了,就是想问问你的方法。”
她脸圆圆的,笑起来眼睛都会说话,很可爱,也很漂亮。
周存磕磕巴巴讲了一通,也不知囫囵咽下了多少关键词,对面的人听得认真,点点头又赞许。
“之前听小朋友说你可厉害了,今儿遇见了。”
话里的小朋友,是周存在跟随老师见习时候遇见的患者,他只是做做哄人的角色。
方丽云答完招呼之后,又闲聊了两句有关接下来福利院的注意事项,交代完两句,她就走了,好像就是来给这个新成员打招呼的。
后来周存频繁参加社团活动,偶尔还能遇见的方丽云。
她出现的频率不高,一般会是在周一或者周三,有次下雨天也在周六现身了。
渐渐地,他开始期待遇见她。
方丽云对他的态度和其他社员一样,一视同仁。
“呀,又是你呀,每次你都在!”
“真有爱心,等会姐姐给你点糖。”
“听说你小测的时候拿了高分,恭喜你。”
这是客套,是场面话。他清醒。
这是赞扬,是肯定他。他喜不自胜。
他也在医科院里打听到了她的消息。
那时候她考上了麒麟大学的研究生,在医院参加实习之余,还会来带带从前的社团。
噢,学姐要毕业了。
方丽云照毕业照的时候,他还在给母亲擦洗身子,蹦出一个社团群消息说要欢送老社长离开。
他看了一眼手机,在习惯性熄屏后又把目光放在了水盆里,继续按摩。
“怎么了?”母亲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那段时间母亲的身体状态很好,在交流中不像从前那么吃力。
他沉默许久,一五一十地说了。
“去瞧瞧。”
母亲翻身过来,抬起手想摸他的脸,没举起来,垂下,只好捏了捏他的手。
她又说:“不瞧的话,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她没让他去说喜欢,只是让他去瞧瞧。
“嗯。”周存嘴上应着,还是帮母亲擦洗干净,收拾了一下才出门去。
他买了一束向日葵,用玻璃纸包好,带到学校去。
拍照的人还聚集在一块,没人离开。
她们脸上画着美丽的妆,洋溢着笑,簇拥在一起摆着姿势拍照。手里不缺花,红的黄的粉的,各色的都有。
周存突然感觉也没买花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