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宁离开得很突然。
前一天贝海容下班还抽时间去送了个水果，这几天秦渐刚好因为工作安排回了内地，贝海容索性在医院多待了一会儿，林宁看起来明明精神还不错，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又是聊了聊贝海容的感情进展，又是展望了一下律师楼未来的发展动向，一直到值班护士来提醒探视时间已经到了，需要让病人休息，贝海容才挥手说了明天再来。
林宁去世的消息发到贝海容手机的时候，贝海容还在上庭，上庭时间开启飞行模式是她一向的习惯，尊重每一场辩护，把自己的精神百分百地投入在辩护当中，才能更好地维护当事人的权益。
退庭之后，重新拿到手机，看到各种轰炸而来的消息，贝海容整个人都愣住了。
哪怕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做心理建设，她也还不能够完全平静地接受林宁就这样离开的现实。
在得知林宁签署了不抢救的声明的时候，她甚至查了相当多的资料，想要知道如果违反这个声明的话，需要背负什么样的责任，可林宁没有给她这个违反声明的机会。
赶到医院的时候，律师楼的成员基本上都到齐了，大家都是抱着同样的突然的惊愕的心情赶来，和律师楼原本的主人做一个告别。
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见最后一面算得上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仪式了。林宁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非常亲近的亲人，他们多数都因为癌症离世，这个噩梦般的基因同样也流到了林宁的身体里，出于一种责任，她早已决心不会再把这些糟糕的基因延续下去。
但林宁选择了捐献遗体，在她看来，这也算是一种生命的传递，相对的，这就意味着就算之后举办追悼仪式，大家也不会再看到她这副被癌细胞侵蚀的瘦弱苍白的身躯。
“医生说我的其他器官都基本上没有用了，也就剩下这一对眼角膜，运气好的话，可以让一两个甚至更多的盲人重见光明。然后剩下这些就可以用作医学研究，让那些医学生好好看看癌症病人的身体，可能将来有一天，世界上所有的癌症都会因为医学的进步消失。”
贝海容看着病床上仿佛只是睡着的林宁，过去这些天的对话都萦绕在脑海中，包括那个努力追求着林宁从未放弃的男孩。
贝海容张望了一下，猛然想起这天是星期三，她记得林宁说过，星期三他要去打工，是不会来医院的。也不知道明天他来到医院的时候，会不会面对一铺空落落的病床，或者明天会住进来一个陌生人，他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自己仰慕的女性，连一个告别都没有。
这样子对他来说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贝海容忽然对他心生怜悯，拨通了林宁先前交给她的那个号码。
“你要不要来见师父最后一面？”
贝海容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她和林宁聊的时候，林宁从来都只用“他”来代替。
对方显然也很无措，先是“啊”了一声，随后听到他在跟身旁的人道歉说有事要先离开，然后声音又回到了电话这边：“我马上过来，请等我二十分钟。”
“嗯。”
负责器官移植手术的医生进来确认过林宁的状况，对在场人员做了一个简要的告知，然后准备把林宁的遗体转移到移动轮床上。
整个过程其实非常简短，但医生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明确地告诉众人，林宁已经离开，现在在床上的这一副躯体，对于医生来说，只是一个器官捐献志愿者的供体。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决定要送林宁走完这最后一程，眼看着轮床一点一点接近手术室的大门，贝海容终于听到了小跑而来急促的脚步声。
在场绝大部分人都不熟悉甚至完全不认识这个年轻男子，看着他拦在林宁的轮床前低声抽泣的动情模样，贝海容听到更多的是旁人的疑惑和不解。
看到有人想要阻拦男子的行为，贝海容抢先开了口：“他是师傅资助的学生。”
真的，只是学生吗？
师傅对于他是不是真的没有一点感情？这些问题还没有亲耳听到过林宁的回答，贝海容纵使想要知道答案，也无处寻得了。
“这位先生，我们要抓紧时间对供体进行眼角膜的摘除，这样才能确保角膜的有效性。”推轮床的护士看着男子不舍的神情，虽然理解，但也无可奈何。
“我知道了。”男子抬起头，依然不舍地目送着林宁渐渐远离。
手术室的大门缓缓闭上，这扇门隔开的，从这一刻开始就是生和死。
贝海容看着男子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她何尝不想开口安慰他，可现在她也是失去师傅的小徒弟，哪怕稍微张一张嘴都觉得鼻酸眼泪流，更不要说想得出什么安慰人的话语。
律师楼前来送别林宁的众人渐渐散去，Kevin则是负责去办理相关的手续，手术室外只剩下了长椅上的贝海容和年轻的男子，一人坐在一头，不愿离去，毫无交流，却同样沮丧。
手术中的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