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珠(一)(1 / 2)

从北方的雪原上空向下俯瞰,是一道道遒劲冷硬的山脉,仿佛狂人用枯笔画出,雪色斑驳,意态挥洒纵横。缓处,宽可走马;险处,无立锥之地。古来几乎未有人敢在此行走,只有长着厚厚绒毛、不惧严寒的猿猱才敢攀援这样陡峭的绝壁。

白雪纷纷扬扬,却在山谷中被下方升起的暖气流托举,反而向上匀速地腾起。一时间雪花轻舞缭乱,如同狂蜂。沾在脸上,顷刻间便化成细小的水滴。

猿啼声哀而凄厉,在山谷间回荡。

潇湘在山壁间行走,面前巨大的裂谷中一片白色。远远望去,她身上灰褐相间的粗布衣服几乎和环境色融为一体。

细看这乱石嶙峋的山壁,不知道是谁,在每隔一步的斜上方都钉了一根锈迹斑斑的粗长钉子,钉子半根露在外面,恰容一人落脚,如此一路排向崖顶。锈色隐入石色,除非提早知道这秘道,否则任谁都无法想象这摩云之崖竟然有人攀登。

潇湘微微弓着背,慢慢地一步步踩着钉子向上。她看起来文弱轻巧,毫无攻击力,可胜在能把一包米稳稳地背到崖顶。快到山顶的时候,她倚在山壁上,看了看外面。雪光有些刺目,晃花了她的眼睛。

一分神就失了平衡。背上沉甸甸的米包牵引着她向后倒去。下面是万丈深渊,几秒钟变得漫长,她的心一下悬起来,脸上失了血色。

这时,一根鱼线悄悄地勾住了她背上捆柴的绳子。

脚下空了,却没有继续下落,潇湘立刻明白,却不敢动弹,僵着身子,让仙尊把她提上崖顶。

“今天出门的时候已经提醒你小心,还是这么不谨慎。”春风般温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江雪寒含笑,手握着他的“鱼竿”——说是鱼竿,仙尊爱护生灵,也从未用它钓过鱼。好好的一把号称“什么都能钓”的仙器,沦为了潇湘的保命符。

“谢谢仙尊救命。”潇湘不好意思道。

“哪里,你也救过我。”江雪寒低头卷着鱼线——这线也是仙品,潇湘记得是仙尊少年时从他师祖那儿赌赢的彩头。

潇湘刚听说江雪寒和人赌博的时候特别惊讶:“山门内严禁赌博,师祖就算了,您居然也没有受罚吗?”

“我在山门外,为何要受罚?”江雪寒回答得极其自然,想来也是钻山规空子的行家了。那位师祖,年轻的时候据说也是离经叛道、潇洒不羁之人,子侄一代中,最疼爱天资出众,又和他性格相仿的江雪寒。

“带头不守山规二人组。”潇湘吐槽了一句。

“此言差矣,只要没有被训诫堂抓到,就不能算。”

还不到一年,已经物是人非。

潇湘看着山间轻盈的白雪出了神。

雪花真好,没有重量,没有骨骼。

也没有痛苦。

小炉子上坐着一只铜壶,水沸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潇湘起身,用布巾垫着铜壶的提手,泡开杯子里炮制好的药剂,用勺子搅匀。仙尊差不多要睡醒了。梦中也在咳嗽,一声一声,震动胸腔,更使潇湘想起他刚从困仙牢里被出来时凄惨的模样。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挨了仙门最重的刑罚,这病根怕是很难好全了。

潇湘注意着江雪寒那边的动静。今天他在崖顶吹了冷风。晚上很可能又会发热。睡前喝一点姜汤,应该会好一点。

即使承受了这么多的痛苦,他的眉头也总是舒展的,没有一点怨天尤人的意思。

“潇湘,你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潇湘一顿,心里有点不妙的预感。

“不是要死了,是别的东西。”江雪寒咳了两声,接过药碗,又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小袋子,“这是我攒的一点银钱,大概够再用一段时间。”

潇湘松了口气。心里有点奇怪,江雪寒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雪寒:上崖之后你已经这么想三十遍了= =

“下次去集上的时候给自己买件棉衣。”江雪寒望着利落干活的文弱少女,心中莫名地涌动着爱怜的情绪。他清楚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想对朝夕相伴的人更好一点。

“好。”潇湘把袋子结结实实地绑在腰带上。过滤在炉子旁边化了的一盆雪水,淘米。

“……再说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们只有这么点钱了。”

他话音未落,潇湘自觉地把绳子又缠紧了几圈。江雪寒这才安心地倚回床上。

小袋子是个乾坤袋,除了银钱,里面还有一些他珍藏的灵石,还有修炼秘籍和……如果没钱用的话,至少潇湘可以去卖秘籍。

想到他死后潇湘很可能又会像小时候那样挨饿,江雪寒有点难过,可他不能显露出来。

霞光斜斜地铺在崖顶,很快,崖顶变得昏暗,朝西的山体却像镀了一层金。

喝了点粥,潇湘洗过碗,江雪寒因灵脉被毁无法修炼,两个人都很闲,潇湘提议玩小学生游戏“跳井”,二人便用四个小石子,在纸上画了张图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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