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忧虑,数次望向通道另一头。
每一个路过他身边的妖族,都用自己的方法向他打招呼,或者摸摸他,或者嗅嗅他身上的味道,很快他素色的衣服上就填满了手印子。
“公子不必忧心,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土伯安慰道。
地下一派劫后余生的欢喜和后怕,地面上,却是末日般的景象。风云变幻,一道闪电毫无预兆地落在远处,斜斜接地。
一半修士出列,向桃十三攻来,另一半则原地不动,开始布阵掐诀。桃十三脸色骤变,顾不得迎击对手,广袖一扬,桃二十五突然原地消失。刹那间,诸般兵器皆到跟前。有几柄长的兵器刺中她的身体,却没有血液流出,甚是诡异。
城主府门口的修士,就是南面的布阵者。
桃十三将他们挥开,忽然仰天大笑:“人修啊人修,多少年了还是这么卑鄙无耻!”
她不是在感叹,而是说给另一个人听。
桃十三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城主,见她仍在错愕,广袖再起,打算将她也送到城库。未料修士们异口同声,念出了禁制的咒文。
而这段咒文,她数百年前已听过一次。
刹那间,无数利刃从城主脚下冒出、凝实,它们柔韧而自由地伸展着,穿插织成锋刃之茧,牢牢地困住了她。
修士们念起另一段咒文——不巧,这段咒文仍然是她曾经听到过的。
它在她的脸上和身上留下了永久的伤痕。
大雨中,浓云汇聚起来,暗如夕暝。云中电光游走闪烁,时隐时现。桃十三望着天空,忽而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闪电向着茧的方向掣下!
雷火之力,怎是小小妖木可以抗衡之物?为此,她们都曾付出过巨大的代价。
昏暗的天色中,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悲苦的、自嘲的笑。
凡金不堪雷火煅烧,刹那间迸裂、炸开,一部分熔为通红的铁水,“嘶嘶”吐着白烟。茧被烧出缺口,一株腊梅从炸裂的茧中探出了被瞬间烘焦的枝叶。
高温的雷火刹那间将它点燃,烧着烧着,火焰又很快被雨水浇熄、冷却。
城主的力量陡然消失,素心城高大的轮廓慢慢变得透明,那些长街、高低参差的美丽建筑和坚固的城墙最终化为虚影,消失在荒野间。
除了不幸被伏杀的妖尸以外,还有许多零零落落的小东西散在城址上:撤离前来不及带走的花瓶、画卷等文人雅士的爱物;日常居家的笤帚、锅碗瓢盆等家什;小孩子的拨浪鼓、竹马,甚至还有前一天先生交待下去的抄写作业……这些关于城池的记忆,瞬间被暴雨冷冷地浇透。
荒野间,兀然矗立起一棵树干劈裂、仍燃着雷火的巨大桃树。
这棵桃树顶天立地、葱葱郁郁。树干极粗,几人方能合抱,不知用了多少年,才长得这么高。
而今,它成了荒野中唯一熊熊燃烧的火炬,照亮了这片生它育它的荒野,甚至照亮了半边低压的乌云。
修士们也被方才的雷击震到了,许多人出现不适。戴着面具的灰衣人一声令下,他们悄然撤退。
金属的囚牢慢慢消散。
离桃树不远的地方,生着一棵秀致的、被雷火灼伤了半边的腊梅。
或许很多年后,人间会有“很久以前,此地曾有一座繁华富庶的大城”的故事。
当谈及它消失的原因时,没有一个人会不为之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