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初的暗门很小,只有一个院子那么大。院子是赁来的,时坞和姜门主就在这里,有单就接一下。大部分时间清贫,偶尔小富。
很久过去,暗门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
后来,小姜出生了,时坞的刀就封在了柜子里,很久。
在姜门主的观念里,男人就该听话在家,不应该像女人一样风里来雨里去地抛头露面。因而大部分时间是姜门主在外做活儿,时坞在家里照顾姜去寒。
小小的姜去寒刚学会说话。
“时坞,时坞。”他口齿有点不清,连起来喊,隔一段距离听着,就像“叔——叔——”。
时坞看着只有他大腿那么高的孩子满面笑容地向他跑来,心里忽然难过得要命。
但他什么都不能告诉这孩子。
时坞是妖,是下人,便不能暴露身份,不能相认。
什么都不说,或许还有一丝被谅解的可能。如果他说了,她一定不会原谅他。
她心里有太多恨,偏生又太懂得人心。
太懂得如何让他难过,也让她自己难过。
他做出令他后悔的事时,还没有什么灵智。待他拥有了近似人心的意识,一切已经如此。
她没有说过恨,但时坞知道,她是恨的。
【二】
一座孤峰。
姜门主总是站在崖边远眺,因为那重重的青山,格外神似风芜城外围的山。
那是她的故乡,也是初恋所在之处。
然而她已经回不去了,也无法回去。
——时间过去太久,他一定已经嫁(注:此字在风芜城为异形,男+家)了人,有一群孩子了吧。
那么,抱着孩子的他,做裁剪的他,轻轻哼着小调、晃着摇篮的他,会是什么样子呢?是否还是像以前隔着墙头看她练剑时那般羞涩,或者多了几分成熟和生活的无奈呢?
她不知道他嫁了什么样的人,生了女孩还是男孩,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面对曾经那样刻骨铭心地约定过的恋人。
她说过,等她。
她说过要去外面闯荡,事业有成时,便来娶(注:此字在风芜城为异形,取+男)他回家。
她说,傻小子。
或许在他的心中,自己就像一个无耻的欺骗者。
或许,他认为她已经在闯荡中不幸亡故。
无论如何,无论他怎样看待自己的一去不归,她都认了。
后来,就像每个为家业所累的女人一样,她没日没夜操着心,时坞没日没夜地杀着人。钱财积累得越来越多,她买了一片地,在最为繁华的灵枢城中盖起了宅子。
后来,时坞在蜕皮时失控发作了几回,甚至现出原形伤了人,他们便辗转来到了这片山间。
“我们就住在这里吧。”她指着那片还没有变成市集的地方,对他说。
时坞抱着熟睡的小姜,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资格置喙。
后来,时坞又失控过几次,他们转而搬到了孤峰上。在这里,她找到了记忆中故乡的影子,而时坞也找到了不再发作伤人的办法。
如此,便住了下来。
再后来,为了补偿这孩子,只要他想,时坞就会去做,哪怕伤天害理、满手血腥。
【三】
更早之前,少女姜从风芜城带来的剑毁于时坞之口,所以作为替代品,时坞成为了她的剑。
一切都源自于她在森林里捡到的一颗奇怪的蛋。
孤零零的一颗,遗落在厚厚的树叶上,像是在迁徙过程中遗落的。少女姜不知道是什么蛋,便把它带回小窝棚,准备当过冬储备粮。然而,整个冬天各种猎物都不缺,时时有一些撞到她的陷阱里,这颗蛋就没有被派上用场。
它被用炭条画了三道弧线,一个弯弯的笑脸,在火塘边放了一冬天。
没有猎物,也没得剪径时,少女姜常无聊地自言自语。话题无怪乎她在风芜城的生活,和牵肠挂肚的初恋,还有对过路镖师功夫的评价。
山上的冬天有点长,开春的时候,少女姜觉得这颗蛋可能已经从里面坏掉、不能再吃,便将它扔到了远处的树林里。
是的,经过几次失败的工作经历,少女姜的职业变成了剪径强人——最危险也最吃技术,值钱与否和工龄毫不挂钩,且毫无保障、养老全靠自己攒的职业。
“没事的,反正干几年就收手回老家结婚了。”她这样安慰自己,在这林中坚持着日复一日的埋伏和剪径。虽未剪到什么大货,却也零零碎碎地累积了一点值钱的东西,珍视地放在小窝棚里。
日后,这便是她上门提亲的倚仗。
数着银票,望着珠宝,满眼尽是星华的少女姜笑得合不拢嘴。
几年后,她依旧坚持着剪径这个行业——因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