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会想到来找我?不怕我不念‘旧情’么?”
“因为只有你了,”潇湘看着小珑的眼睛,“除了你,我没有别的能拜托的人了。”
二人在一旁说话,毫不避讳姜去寒。
原来他对小姬来说,还是有一点重要的?姜去寒俯趴在床上暗暗自嘲,背后扎满了或细或粗的银针。从他来到这里开始的一天里,他已经喝过了两次味道怪异的汤药。这两种往昔在治疗所谓的“心疾”中被他不屑的方式此时出现了奇妙的魔力——当他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喝下去、扎上它们之后,体内的痛便奇迹般地减少了。
小屋里烧着好几盆炭火,暖洋洋的,他只在针上盖着一层布便不是很冷,潇湘穿着夹衣仍面有薄汗,小珑则如常一般。两个女孩在一旁轻声聊天,他听着听着,渐渐困得睡了过去。
反反复复地梦,反反复复地醒。每一次入梦和醒来中间都没隔多久,但他的梦境始终没有离开过那间地牢。
他在另一个时空里,深刻地、不由自主地体会着另一个人的痛苦和心绪。
姜去寒不是第一次梦到他、梦到这样的场景。日子久了,他莫名地知道那个人心里有一个很在意的人。
是个女孩子——他的心告诉他。于是那样模糊的感受便渐渐和潇湘重合了,并生出更多委婉难言的心绪来。他尝试在其中探寻一些问题,比如:
“那个人喜欢那女孩吗?”
——喜欢,但并非他对小姬这样飞蛾扑火般、又怀着极度黑暗的独占欲的喜欢。那个人的心绪像一种轻而淡的微风,若是被这样的人喜欢着,定然会很愉快吧。小姬在门中时肝郁,他是知道的,但只要她在他手里,对他来说有什么不好?
姜去寒怀着必死之心感受痛苦的时候倒是安生,一朝好转,知道自己不用死了,又故态复萌。
然后他寻找了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他恨过这世界吗?”
——没有。
姜去寒惊异于自己的梦里竟然出现了如此圣人,不禁暗中嘲讽起自己来,甚至醒了一次。
这次肌理中的针已被收去,小珑不在,他穿着一身柔软而舒适的里衣,变成了仰面躺着。夕阳透过窗纸斜照进来,屋子里只有他和潇湘两个人。他不说话,潇湘也没有说话,暖色调的小屋中,气氛静谧而安宁。
但梦魇缠绕,又一次将他拖入其中。
关于那个人的梦总是从最痛苦的记忆开始:从身体到心灵完全桎梏的、密不透风的牢房,感觉上是“父亲”但看不清面孔的人的怨怒和厌恶……他尝试与时坞对比,但时坞很爱他,恨不得将他护在手心里。二者历历分明,无法重合。
这是一个不被爱的人。
那么好的一个人。
即使是姜去寒,心中也不禁生起了一点怜惜,为了这个风中落叶一般的人,和他一生中极少得到的、来自他人的真正的爱。
梦境断断续续,他时醒时睡。
又一次醒来时,小屋里已经点上了灯,潇湘背对着他,坐在桌前写着什么。写完一页之后,便收起了纸笔。回身时,二人目光相对,潇湘挑了挑眉梢,手下却将字纸收得快了些,放入腰间的小袋子:“醒了?饿不饿?”
姜去寒看得清楚,潇湘的神情很是轻松,甚至有一丝愉悦。他不动声色地坐起来,缓慢地搓了搓脸。手臂上,那些行过针的痕迹只在他苍白的肌肤上留下一个个在烛光下几乎看不见的淡淡小点。
“我去给你端粥。”潇湘将一件棉衣披上他的后背,起身出了门。
就像本能一样,姜去寒第一次细细地审视、感受起自己的身体来。
之前,内腑的疼痛仿佛一个密不透风的闷重包裹层,如今好似包裹层被扎透,里外有几个气孔可以交通了,但他也说不上来究竟是舒服了一点,还是换了另一种不适感。
再仔细体会其中感受,他确定那不是痛苦消失了,而是一种麻木感:疼痛被汤药里的一些成分压下,免除痛苦的同时,也让他的思维变得有些迟钝。
姜去寒下得床来,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客房,他有些冷,不由得紧了紧衣领。
厨房很近,潇湘端了食物再回到屋里时,姜去寒已经披衣坐在桌前。不针灸的时候,屋子里便没有那么多火盆,故而需穿棉衣。眼见他将双足叠搭在鞋子上,脚趾微微缩着,看似是冷了。潇湘赶紧把托盘放在桌上,找出厚衣服裹住他的腿脚。
“冷要穿衣服,不然会受风寒。”
姜去寒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摸了摸她往日梳丫髻的地方。他无疑更喜欢潇湘梳丫髻,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麻花辫。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捏过潇湘的脸颊了,好像在她背着他跋涉了那么远之后,他莫明其妙地自动丧失了这个资格。
潇湘抬头,用眼神发出了一个无声的疑问。
“无事,只是觉得你这样也很好。”姜去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