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光四年,五月。
位于洛阳京中的彭城王府,彼时正被一股惨淡的阴云笼罩着。
彭城王妃李媛华,脸色苍白,病恹恹躺在榻上。
她病了数月了,一直昏昏沉沉,水食不进,此时却两眼清明,有点回光返照。
女儿们站在床前,袖子掩着脸垂泪,发出低低的、断续的哭泣。她的三个儿子,长子元子讷,次子元子攸,以及幼子元子正,一齐跪在地上。三人泪流不止,面带悲戚,聆听母亲最后的遗言。
李媛华看着哭泣的女儿儿子,一阵悲从中来。
大女儿元莒犁,一身素衣,冰肌雪肤,玉润珠圆,长的闭月羞花之貌,今年已经二十三岁,还没有嫁人。
眼看成了老姑娘了。
元莒犁立在床头,哭的最伤心,两个眼睛都红肿。李媛华叫她,她哑着嗓子,“哎”地答应了一声,低向枕畔,拉着李媛华的手。
她泪水涟涟:“母亲……”
李媛华拉着她的手。莒犁的手白皙柔润,仿佛玉雕的一般。
李媛华心疼道:“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女儿,但是从小被我抚养长大,同亲生的一样。可惜母亲对不住你。母亲误了你,没能为你找一个好人家。你妹妹们都已经出嫁了,只是你……”
元莒犁哭泣道:“女儿从来没想过这些。女儿只想留在母亲身边,为母亲尽孝。”
李媛华心痛不已,摸着她梨花带雨的脸蛋:“我在的时候,还能照顾你。而今我去了,只剩你这几个兄弟。你又这般,一直嫁不出去,以后在这家里如何处。”
元莒犁只是垂泪不言。
跪在地上,默默落泪的长子元子讷闻言,哽咽插话道:“母亲……母亲放心。有我在一天,照顾阿姐一天。不论阿姐嫁不嫁,她都是我彭城王府里的人。姐姐妹妹们,我都会照顾的。不论是嫡出庶出,儿子都绝不让人欺侮她们。”
李媛华望着长子道:“有你这话,母亲便放心了。”
元子讷道:“儿子答应母亲的话,若有一日违背,叫儿子天打五雷轰。”
李媛华道:“你是家中长子。我死之后,你父亲的爵位,理应由你继承。你也娶了妻,成了家室了,母亲对你倒不担心。只是你的两个弟弟,我尚没有安排。他们两个的婚事,来日就要拜托你了。”
元子讷泣道:“母亲放心。儿子会担当的。”
十七岁的元子攸,和十五岁的元子讷,都跪在哥哥身后,垂泪不言。
李媛华唤小儿子到床前。
小儿子是娘的心肝。
元子正泪盈于睫,浓丽的眼睛被泪水和满,白皙面颊上布满了红痕,也是刚刚哭泣,泪水浸泡出来的。
李媛华摸着他的头:“你出生的那一天,也是你父亲死的那一天。母亲总觉得你是你父亲托生来的。所以你们兄弟三个人,一直是你跟我最亲。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对你的关心爱护,远超过子讷和子攸。母亲临终,最舍不得的也是你。”
元子正哭泣不已。
李媛华道:“以后母亲不能再疼你了。你多听你兄长的话。”
元子正哭道:“儿子会的,母亲,您会平安的。您不要离开。”
元子正哭的有些撑不住,口中发出呜咽,仿佛鸟兽的哀鸣。李媛华听的心也碎了,道:“人终有一死,母亲总归要死在你们前头,悲伤无用。”
李媛华忍着泪如雨下,转头看向次子,伸手招他道:“子攸。”
三个儿子中,子攸容貌最出众。既有他姐姐一样的玉貌花颜,又有锋芒凌厉的骁勇男孩子气,让人心动,过目不忘。
元子攸也在哭,和元子正一样,哭的脸发红,乌浓的眼睫毛泡在沉沉的泪水里。然而他跟李媛华,明显的有些疏远。虽然哭,但并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说话,只是独自在角落里,默默地流泪,好像不存在一般。李媛华出声喊他他才跪了过来,低着眼睛,也不肯跟母亲对视。
李媛华自问是个好母亲,然而生平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次子。几个孩子当中,只有子攸,从小不在家里,没有在她身边长大,跟她有点隔心。子攸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从来没怨过,但李媛华知道,他跟自己没什么话说,也从来不会像子正一样,扑在自己怀里讨好撒娇。
李媛华注视着他的眼睛:“你怨不怨我?”
子攸红着眼。道:“不怨。”
李媛华道:“当初让你进宫伺候陛下,也是没有办法。你虽然从来不在母亲身边,可母亲没有一刻不惦记你。你比子讷和子正都更像你父亲,也比子讷子正更聪明,更有才华,你是母亲的骄傲。”
元子攸无话可答,只是低头泣不成声。
李媛华将几个孩子拢到身边:“你们兄弟姐妹,都是自幼丧父,是我将你们拉扯大。子攸和子正,连你们父亲的样子都没见过。可你们要记住,你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