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光四年,三月。
正是春城无处不飞花的时节。冰封了一整个冬天的洛阳,又在春气的撩拨下苏醒过来。从高乾所在的位置——寺观廊亭中望去,只见景色如新,一派生机盎然。
天气有些冷,高乾穿着皮袍,戴着毛皮小帽,跟他弟弟高慎据着一张小桌饮酒。桌下生着炭火盆,火烧的红通通的,边上铜炉温着酒,一个黄发的小奴在煽火滤酒。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聊着闲事,忽听远处有人叫:“乾邕。”
高乾当是谁,抬头一看,是他的好友封隆之,身穿一件大袖灰锦袍,云头锦履。
“乾邕,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冀州吗?何时回的洛阳?”
封隆之是高乾几年前在禁军任职时的同僚,高乾去职后,好些时候不见了,模样一点没变,还是瘦瘦长长,两眼清明,机敏精干样子。高乾连忙唤他坐:“前日刚回的,无事闲来坐坐,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也随便坐坐。”封隆之笑道:“这几日休沐,闲在家里也无事。你好没义气,回来洛阳,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高乾拱了拱手,施礼,笑:“近日才到,正打算过些日子去拜会呢。”
封隆之道:“巧了,今天我正跟叔义、伯猷他们几个在一起聚会。他们都不知道你来了,咱们一同喝酒去。”
封隆之极热情,边说边执起高乾的手,招呼高慎:“仲密一同去,那边热闹呢。”
高慎同高乾、封隆之,都是平素相熟的。封隆之口中说的崔叔义、郑伯猷,也都是旧友,高乾见好友来邀,便也不推辞,一同去了。小奴把煮酒的器皿放进担子里挑上,高乾高慎二人跟着封隆之往那寺院深处去,但见花木扶疏,柳绿桃红,高乾边走边好奇道:“你们哪些人,今日是谁做东?”
封隆之笑道:“今日是长乐王殿下做东。”
他遥指着亭子过去的柳荫花木深处:“就在那边的蔚然亭。”
高乾惊讶道:“长乐王殿下?”
封隆之道:“正是。”
长乐王殿下,高乾不久前听过这个名字,但是素未谋面:“就是先封武城郡公,去年刚封为长乐王的那个长乐王殿下?”
封隆之道:“就是这位。”
高乾心中一惊:“啊,既然殿下做东,并未邀我,我这贸然去怕是不合适。”
封隆之笑道:“怕什么,殿下喜欢交游侠士,素来不拘这些。”
高乾笑:“我算的什么侠士,一介草民罢了。”
不过他还是挺有兴趣见见这位长乐王。
高乾接着打听那宴上都有谁,封隆之掰着手指头数给他:“殿下、我,崔叔义、郑伯猷,杨逸,崔勉,李延寔、李孚,另外还有卢氏兄弟,朱氏兄弟。再加上你们两个,刚好十四个人。我之前还向殿下说起过你,待会见你去,他一定会高兴的。”
高乾谢道:“惭愧。”
二人跟着封隆之一同来到蔚然亭下,只见十多位衣冠贵族青年,正围着一位素白锦袍的年轻公子,众人为炉设馔,正在投壶。高乾只瞥了一眼,就已经看清了,白衣公子右边依次坐的是崔叔义、郑伯猷,崔郑之间有一个座儿空着,当是封隆之的位子。公子左手边第一个朱衣青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是司空杨津之子杨逸,穿紫衣的青年是崔勉,尚书右丞崔季孝芬之子,崔勉旁边一个年纪略长,相貌老成的中年人是李延寔,文穆公李冲之子。李延寔边上身材高挑,相貌冷肃的青年叫李孚。其余人皆不识。
案前摆着几样时新的瓜果,点心两三叠,杯子里斟满了琥珀色的饮品,看着极是清雅。那年轻公子穿着一身素白,脚上素色履袜,身上无甚妆饰,只用素冠挽着发。高乾见他所处位置居中,神色态度与众不同,猜他就是长乐王。
然见他衣着带素,高乾疑惑不敢认,封隆之笑嘻嘻在旁边充当介绍,打手示意说:“这位便是长乐王,殿下近日正在孝中。”
高乾听了连忙下拜:“草民参见殿下。”
那年轻公子面带好奇,看了一眼高乾,含笑问封隆之:“这位是?”
封隆之介绍道:“这就是高乾,我之前常向殿下提起的,渤海人,乃是一位义士。他高家也是当地望族。这一位叫高慎,字仲密,是他兄弟,他二人曾在禁军中担职。”
那年轻公子笑点头:“今日难能幸会。”
转头冲崔叔义、郑伯猷笑说:“你们可是旧相识,一道坐吧。”吩咐左右侍奉的下人:“给两位高家兄弟看座。可惜今日没有酒饮,只有茶和酪。”
高乾高慎一同道谢,随后相携入了座。
高乾挨着封隆之的位子坐,高慎挨着高乾坐,一人面前上了一杯茶和两盘点心。封隆之将在座人一一介绍,坐在右方最靠边的两位緇衣青年,是朱氏兄弟,相貌温文尔雅,一个叫朱洵,一个叫朱溪,是宫中的乐师。朱氏兄弟旁边的卢氏兄弟,面容极嫩,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则是殿下刚结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