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的一刻,正好是一曲结束时,夏晴雪下意识用手捂住麦。
她有点被吓到,来人一身黑,戴着顶暗红的鸭舌帽,看不清五官。夏晴雪握紧话筒,手指摸到墙上的控制面板按下暂停,正准备发问——那人脱了帽子,拘谨地摸了摸鼻子,“呃……抱歉,我原想等你结束再……但我得在天黑前回家。”
听上去比她更紧张。他的话几乎被传到走廊的回声覆盖,进到耳朵的都是嗡嗡声,夏晴雪努力去听,关注点却始终在对方开开合合的嘴唇处,也不管那还是不是她获得信息的重要辅助。那人却对此一无所知,完全沉浸在陈述中,一股脑输出,最终夏晴雪不得不打断:“啊,我听不见。”她只是坐直了身,没有要走近。
那人同样没听到,依然自顾自地说。
夏晴雪眯着眼细看那片压得低低的帽檐,有理由怀疑对方根本没把视线放在她身上。她轻轻拍话筒,清了下喉咙——
“哈喽,我听不清你说话。”
他才一顿,脱掉了帽子,手脚却更是无处安放。夏晴雪看清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庞。她起了个身半站起,迟疑地递出话筒,看见对方左手动了,却明显地在中途改了路径,小幅度地摆了摆。
“我说,”他头往里面伸点,提高了音量,“听见了你唱歌。”
声音还是很轻。
帽子摘去后,被包住的头发蓬散下来,像雨滴落在荷叶一样生动地散在眉毛处,阴影不见了,通向心灵的窗户露了出来。K房里面晕暗的灯没有照出夜空的闪亮,窗外蒙了一层干净的雾,却能看出深处有光,炽热的火苗在晃动。
而他眼梢带有的懒意又让夏晴雪觉得熟悉。那双眼里饱含纯粹,又流淌着长于岁数的沉静。
在哪里见过吗?夏晴雪把疑问装回心里,笑着应道:“嗯,就是来唱歌的。”她没再多回忆的机会,帽子很快被重新戴上,那人捏着帽檐左右拉了拉,再抬头时又回到了那副看不见眼睛的模样。
“……嗯,我敲过门,你可能没听到。”
夏晴雪是没听见。
“你很投入。”青年的语气没多少起伏,夏晴雪想告诉他是因为这里太吵了,却同样没有得到纠正他的机会。对方把攥在手里的什么东西向沙发扔来,对折的纸张在空中划了半道将近笔直的抛物线,在最高点满是戏剧效果地滞留了0.01秒后不带感情地跌落。
空气都尴尬了,本人却毫无所觉。他不急不徐地捡起纸团放在桌沿,“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他退回门边,姿态里多了几分诚恳,“你接到了不要拒听……希望。”
夏晴雪心里一连飘过好几个问题,没等她抓上一个,男人就已率先离去。他的身影有些慌乱,夏晴雪叫不住他,追出房间顾盼,却已不见人影。走廊充斥着两边房间泄出的歌声。还有一些欢呼声,她猜他会不会躲进了其中哪个房间。于是她又来回几步,不想这个隔音勉强的娱乐厅在隐私保护上疯狂拉分,门上玻璃的隐秘性做得极好,置身走廊的人根本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
她怏怏而归,拿过茶几边上的纸团,企盼能从中获得更多信息。不料一打开,里面还真是单只写了串号码,一点都没多给。
十一个数字无声地在夏晴雪喉咙滚过一遍,她开始思量潜在的危险性。恶作剧吗?大冒险?最令她不安是对方说什么不要拒听。难道和那次车祸有关?出院后那次事件再没了后续,她摩挲着那张纸,转而又觉得不像。她没有拨出号码的打算,但也没法转手扔弃。她沿折痕把纸对折两次,塞进了挎包的夹层。
唱完最后一首出来时,比一个小时多了三分钟,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半个小时。夏晴雪悠哉游哉地朝商场方向走,就几步,走上林荫道,过马路,左转直走。
这个时段车和人一样多,一条路停了两次才过完,可她依然高兴。
灰蒙蒙的天还能看到滑过的飞机云,前后经过的车辆很有礼貌,咖喱馋人的香味从前头飘来,穿着冬服的学生戳着蘸了番茄酱的鱼蛋往嘴里送,边聊边笑,吃着带点尾气的风,还乐呵呵的。走在靠右的男生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和伙伴们解释小时候对“蚕丝”一词的误解,他声音不大,却也够后面一起等灯的夏晴雪听上个全貌。
她装作心不在焉,撇过脸偷偷笑。
她直接上到影城所在的楼层,慢条斯理地走,又没像平时那样总爱走走停停。商场没有因为天转凉就吝啬空调的使用,空气很清新,花木调的香薰在涌动的人流中暗自发挥作用。
有几家饭店开始要拿号了,排队的人不十分多,店员还有空出来传递纸杯茶水。大部分人一口喝了,小部分人抿一口,或就那么满杯地捧在手里。夏晴雪站在栏杆旁看了会儿,收回思绪,把目光转向了楼下。还不饿,只是突然两手空空的有点不习惯。
有点渴了。她转身走回去,坐到电影院的休息区里。还有十二分钟开场。她没有联系李梓辰,也没有收到对方的消息。
该不会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