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夕阳的光照在黑色的柏油高速路上,光影在两侧高大的防风树枝叶间闪动,重复又静谧。
苏淼靠着椅背,身子微微侧向窗外,双脚收着,像某种动物。
车速并不快,路慎东与徐远昂交谈着,孙小雪偶尔插两句嘴,气氛看起来融洽。苏淼全程无言,闭着眼,看起来有点累。
半睡半醒间,她想起赵倩的葬礼。
气温没有回升,春风冷峭。她捧着遗像走在最前面,不常见面的偏房亲友拿着长幡走在一旁,幡杆是砍了长竹做成,碧绿的颜色,上面飘着长长的白色幡纸。风一吹,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棺材要抬到山上去,一脚泥一脚土。围观的邻居探出头来看,窃窃私语着。红色轿车铲在路口,险些掉入渠沟。女人冲下车,伸手就要打烂她手里的遗像。人们冲上来拦,却都是虚掩着。
多难听的话源源不断从女人嘴里说出,苏淼才知道,原来有钱人失去心智和泼妇也没什么区别。
她被她压着下跪,嘴里一口血沫子,牙齿几乎要咬碎。跪下去就爬不起来,这是赵倩死之前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又是一辆车,刹车声刺破耳膜。
“小的那个男朋友来了……什么情况,大奶打二奶?”
“听说男的出了医药费给赵倩,小的跟了他,和他妈一样。”
“那也和她亲爹一样有钱?”
“谁知道,那家把小的带回去养,才几年又赶出来。有钱人有钱也花不到她们身上——哎呦,打起来了。”
苏淼猛然惊醒,感觉脸是疼的,伸手摸了摸,触感一片冰凉。车里空调打得很低,她浑身发冷。
看窗外才发现已经变天,太阳落到山底下,远处乌云翻卷,吞噬着亮色。树影子黑黢黢,零星几辆车呼啸而过,拐了个弯错落的村庄出现在眼前。大片的田野躺倒在天空之下,像与世隔绝。
学生们等在村口,这样一辆好车出现在山沟沟里,十分罕见。看见副驾上的徐远昂,一片惊呼。等车停下,涌上来帮忙。
年轻小伙子们干劲十足,设备工具很快搬空。
“苏老师,你朋友也太酷了。新款七系拿来拉货送人,壕无人性。”
“苏老师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
苏淼好久没有晕车,走到树边,一弯腰吐了出来。徐远昂还在叮嘱学生把资料箱拿到临时办公室,看见那头苏淼状态不好,正要过去,有人已快他一步。
路慎东拿水递过去,苏淼头晕目眩,没看清来人,接过水漱口。
“谢谢。”村里没有路灯,仅靠自建房外装着的低瓦数灯光照明。路慎东的脸在光下轮廓分明,苏淼的话堵在喉咙,又听见学生们在招呼他——“路总……路哥,过来洗把脸。”
学生们不认生,和人交往也不太顾忌对方身份与他们差距多大,男的一律叫哥,女的一律是姐,她有时候羡慕他们的单纯无畏。
村里户户通了自来水,但每家门前还装着老式摇井器。苏淼看着路慎东走到水槽前,随手将衬衫袖口挽起。因为长得太高,不得不将双脚微微分开,弯腰接水洗脸。动作麻利,一点不拘束。
孙小雪抽出手帕纸给他,路慎东接了,只是擦擦手,说了句谢。
“这么晚了,路先生和我们一起吃了饭再走吧。家常便饭,不要嫌弃。”
见他没答,徐远昂又看苏淼。两人自见面起气氛不同寻常,徐远昂料不准两人彼此什么态度和关系,但路慎东既然说是苏淼的朋友,留不留人,也还是苏淼决定。
“谁做饭。”苏淼看向几个学生,很快有人抢白:“刘瑞谦和陈思雨搭档,地锅鸡!”
“他们的拿手菜,但我不能保证味道符不符合你的胃口。”
这是同意了,路慎东笑了笑,“合不合胃口,试试就知道了。”
土生土长的走地鸡经切块,加上花椒大蒜葱姜,用酱油料酒大火爆炒,按食材依次下入土豆,藕片,腐竹豆皮,倒入清水闷煮。还没等吃到,香气已经飘过来。
刘瑞谦和陈思雨在住宿楼前的空地上忙碌着,添柴加火,掀开锅盖贴锅贴。
从路慎东出现到落座,学生们都偷偷打量着这个穿衬衫,开豪车的,自称苏老师的朋友。以为他会不习惯,但他们显然低估路慎东的强适应性。一开始的拘谨今儿过了,很快就打成一片。
七八个人围成一桌,锅底下燃着柴火,地锅鸡咕噜噜在锅里冒泡。热的天,热腾腾的菜,以热制热。学生们七手八脚地和路慎东碰杯,问他的工作,业务,个别的困惑于毕业后的未来,拿着青涩又是当下最关切的就业问题询问他。
苏淼原以为他不会把这些学生的话放在心上,意外地他并不敷衍的,而是认真地一一解答了学生们的困惑。
“苏老师呢?当时为什么选考古系?”
问题跑到苏淼身上,她回答:“因为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