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到此时,败局已现,大人低头沉默,烛火跳动,他的脸变得一明一暗。
“哈哈哈……”他忽然发笑,声音仍是雌雄莫辨,在寂寂深夜,听得人一阵胆寒。
“如此,便结束了吗?”他陡然抬头,阔袖一挥,扇出漫漫雾气。
“来日方长,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只等那时机成熟,我定要将你生吞活剥,以增我修为。”
司梦抬手驱散雾气,耳边余音未散尽,来到窗边查看,早已无踪迹。
也罢,来日方长。
只是这阵法虽被她一剑破坏,但终究未毁其根本,她得了此事。
重新挽剑,剑花如月,光华万千,互相盘旋绕梁而上,像不沾尘的雨露滋润洗涤每一个成为阵中恶灵身上的戾气,为他们结束这场被迫背负的罪孽。
哀嚎声逐渐停歇,司梦看见一个个透明的灵魂整齐有序的去往另一个地方,忘川。
听闻忘川河水,能洗记忆牵绊,愿来生,他们皆有好结局。
阵法一点一点被瓦解,整栋天鉴楼又恢复往日庄严。司梦收剑站在窗边眺望,此楼能看见整个王都入夜后如星子般的万千灯火,能吹得到最清爽飘渺的风,能听得到富贵王都的丝竹之声,靡靡之音。
如若这世间没有邪祟恶妖,这一切应当很好。
她仰天一望,随后飞下楼,只见池中铺天盖地的绿竟然开始萎黄,唯有那灵活的锦鲤才是这里真正一抹生气。
穿过那道绿荫,司梦呼吸一滞,脚底像是灌了铅,眸中警惕之色浓如长夜。
这绿藤瀑布之后便该是一条青石板道路,可眼前却是一片葱郁竹林。风声谡谡,乌云蔽月,更添诡异。
她摊手化灯,欲要探清这迷障,这灯才化出还未来得及使用,一只削断的竹竿直直射向她,她握灯翻身避开,岂料这林中玄机暗藏,此时无数根竹竿如暗箭齐发,从四面八方刺来,丝毫不给她还手的机会。
引梦灯护主,自主飞到她身前替她挡住那些飞竹,她则分心对付另外三方盛气凌人的竹剑。
风更甚了,吹动万千竹叶,沙沙声盖过一切声音。有无数藤曼破土而出,蜿蜒爬向司梦在的方向。
司梦余光瞟到四周异动,破力震碎那些飘在半空想要将她洞穿的竹刀。
与此同时,藤曼齐刷刷向上攀爬。
司梦抬头望去,那些藤曼交织如网,她举剑斩去,藤蔓倏地缩回,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想要将她困在这里耗尽她的力气,得想办法离开,否则天亮了就更难办了。
头顶乌云溜走,月牙又露出尖尖角。
这月是真的,有了。
司梦腾空而起,奔月而去。
不过才离地,脚腕处一紧,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钻入骨髓,她不由得失了平衡。
另一边,手腕也被那些带刺的藤缠住,藤条托着她,将她举到半空。
“哈哈哈哈,你破得了一个阵法,破得了第二个,第三个吗?”
一道黑气从半空落入,司梦忍痛见那黑气逐渐化形,黑色斗篷翻飞,藏在其中的是一张枯朽如木的脸。
她记起了,是那只专食生魂的邪祟,当日在密林中着了她的道,后来不知怎的醒来就不见了,没曾想今日种种,连带着天鉴楼那些诡象皆出自她手。
只是司梦没想到,已交手两次,却还是落入她的圈套。
“也罢,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邪祟揭开斗篷,那张脸在明暗中变得更加瘆人,“很熟悉吧,上次叫一个躲在暗中的小人出手救了你。这一次,神佛难救。”
“树婆。”司梦艰难吐出二字。
树婆一愣。
司梦小时候在九天境看过许多记载妖邪志怪的书籍,过目不忘,现下看清这张脸,一页描着枯树,枯树身后站着一个丑婆子的纸张跃然脑海。
此邪祟名为“树婆”,本源乃邪恶之念,寄生于百年大树之中,起初只食草木养分,后邪恶本源膨胀,开始食生魂。
“你竟知道我,也罢,将死之人,知道也无妨。”
树婆不再与她攀谈,伸出一只状似树根的手支向司梦。
司梦奋力挣扎,可每挣扎一分藤条就紧两分。
一枝尖锐的枯枝逐渐长出新的藤条,藤条蔓延向司梦的心口。
就要在此陨落了吗?
忽然,引梦灯蹿出,护在司梦身前,小小的火苗却释放出巨大的光亮,照亮半边天。
“碍事的东西。”树婆一怒,藤条便先刺穿引梦灯。
灯芯截断,灯身跌落,砰一声,碎掉仅有的希望。
穿破灯的藤条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刺向司梦胸口。
“啊!”
风声压住绝望的惨叫。
鲜血顺着藤条滴落,树婆伸手接了一滴含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