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莲怔了怔,看向冯蔷平静无波的眼睛。若莲有时候想,冯蔷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感觉很好亲近。但是不笑的时候,又有种淡淡的疏离,不是故意装出来的,那是贵族与生俱来的气质,若莲在冯远的眼睛里也看到过。
若莲转开头,说道:“两人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不过付......他小时候没有这么爱笑,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父亲辨草药背药方了,印象中他就没有大笑过。”
冯蔷饶有兴趣地听着,仿佛能想象到另一个小杜谦,一本正经地站在房门口,掰着手指背诵草药名,忘词的时候可能还会皱皱眉头。
冯蔷手绢捂着嘴,低头笑出来:“杜郎小时候像小谦儿一样调皮吗?”
若莲也笑了,想到一个好玩的事,便像姐妹话家常一样凑近了冯蔷说道:“不调皮,像个小大人一样。他每天准点上学,放学后就帮付叔叔晒草药。我记得有一次,付生他早上起晚了,迷迷糊糊地上学,跑到了学堂才发现课本和作业都没带,包里就只有昨晚睡前在背的药经。最让夫子无语的是,当时夫子正在批评几个经常迟到的调皮捣蛋的学生,他正拿付生做优秀学生案例呢,谁知道付生从包里抽出来一本药经,我听说夫子的脸当场就绿了。”
若莲说完,和冯蔷两人哈哈笑作一团,冯蔷很难想象一本正经的小杜连生脸上会有怎样精彩的表情。
冯蔷拿手绢擦擦眼角笑出的泪花,清了清嗓子说道:“真是小迷糊。”
若莲看着冯蔷笑颜如花,情不自禁地脱口问:“大小姐,您是真心喜欢付生的吗?”
冯蔷有些惊讶于若莲的直率,但她微微收敛了笑意,很正经地看着若莲的眼睛,肯定地说道:“那是当然,我心悦于他。”
若莲得到了肯定的确认,心下了然,虽然她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唐突,但还是没忍住,她惯常嘴先于脑做出反应。
两人之间融洽的氛围开始漂浮着一些细密的冷意。
冯蔷接着说:“三姨娘,虽然你我年纪相仿,我还是这么称呼你吧,其实我一直想说谢谢你。”
若莲有些讶异地看着冯蔷,这个感谢让她摸不着头脑。
“我想说谢谢你还活着。我与杜郎认识之后,虽然他没有提过你们有过婚约,但他有跟我讲过一点点他过去的事,我知道他一直在派人找你们,你们的安危在他心里是个心结。”
冯蔷看着若莲的眼睛,观察着她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所以当知道你还好好的,杜郎心里的压力减轻了很多很多。”
若莲泪眼朦胧,原来付生一直都在寻找她,正如她一样。
冯蔷拿手绢替若莲擦擦眼泪,接着说:“这也许就是缘分吧,我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杜郎他常年随军在外,杜老夫人又已离开,父亲又是一个说一不二的急脾气,以后你若是遇到了什么烦恼,都可以和我说,多一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藏在心里轻松些。”
若莲哽咽着,那天她对付生说的话,她对着冯蔷说不出口。
那个折磨她至此的人,是眼前这个可爱姑娘的父亲。
若莲不明白,为什么冯康那种父亲和冯白氏那种母亲,能够养出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儿,出淤泥而不染吗?
冯家一脉到底是上辈子积了多少福啊?
若莲缓缓开口:“我离家太久,想回家了。”
冯蔷:“这不就是你家吗?”
若莲摇头:“我想回江南,想回家乡。”
冯蔷问:“江南可还有家人吗?”
若莲摇摇头。
冯蔷又问:“江南可还有家产土地?”
若莲又摇摇头。
冯蔷接着问:“你想回江南,可是将军府这里不好?”
若莲没有说话。
冯蔷吸了一口气,开口劝道:“世上确实没有一个地方能像家乡一样温暖。当年你一身孤勇来到国都,举目无亲,可如今你已是将军府中的一员,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亲人了。退一万步讲,如果你真的回到了江南小镇,你一个人在那里怎么生活呢?以何为生?如今战乱频起,饿殍遍野,一个人在外的危险可以想象,更何况你一个女子?留在将军府,放眼整个王城,没人敢欺负你。”
若莲沉默了,她知道冯蔷说的是现实。
即使付生帮她离开了将军府,送她回了江南,她也还是孤单的一个人度过余生,回到故乡,已经没有父母,没有付生,没有家了。那为什么不留下来,至少还能时不时地看到他?
若莲有些动摇,问道:“付生......可是说什么了?”
冯蔷老实答道:“他说你想回家了。”
若莲:“就这些?”
冯蔷:“嗯,就这些。”
若莲心里料想,付生应该没有跟冯蔷说冯康对她做的那些事,估计还是考虑到冯康是冯蔷的父亲,不好直白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