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娑国南部的一个海岛上。
海风有些大,一条铺着碎石的小道旁,高大的棕榈树蒲扇似的叶子在风中左右摇摆。
六岁的苏毅澜迈着腿,气鼓鼓地从树下走过,小脸鼓得像刚煮熟的汤圆。
“阿澜,等一下我!”黑胖在他身后喊了一声,抡着小短腿,像个快速滚动的小圆球一般跟了上来,“又跟你娘闹啦?”
苏毅澜绷着小脸,沉默了一会,瓮声瓮气道:“我爹昨晚都答应了,可今早起来,又跟兄长走了。”
“哎!”
黑胖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他比苏毅澜大了半岁,个子却比他矮了一大截。
低头捏着手里的木陀螺,停了一下,黑胖撅起嘴又道:“我也想去,可阿翁说我还没长大呢。”
这话简直又戳到了苏毅澜的痛处。
他爹总哄他,“你若想去陆地玩,等你长大些,一定带你去。”
可长大这件事简直遥遥无期。于是苏毅澜只好耍赖,隔三差五就要父亲承认自己长大了。
原本他是家中幺子,向来很得双亲宠爱,但这件事上,父母却不依他。
每回都败下阵来,闹也没用。
想到这里,苏毅澜气呼呼地在一块岩石上坐下,不再言语,抱着膝,看远处那一望无际灰黑色的海岸线。
不觉间,今早跟爹娘生气的事又在脑中浮起。
“阿澜,咱们玩一会陀螺罢。”
黑胖见他不吭声,低头捂了捂圆圆的小肚子,再次提议,“要不……咱们还是回去罢,我饿了。”
苏毅澜闷闷不乐地瞥了他一眼:“我才不回呢,你要饿了,先回。”
“那,那我先走了。”
黑胖朝家的方向慢慢走了几步,想想觉得自己不够义气,又回头大声道,“吃完饭再来找你玩儿啊。”
苏毅澜抿着唇,没理会他。
呆坐了一阵,见脚边地上躺着一根细长的枯枝,捡起来,将它想象成是一柄长剑,拿出一副降龙伏虎的气势,嘿嘿哈哈地挥舞着抽打起路边的草木枝叶来,一些细碎的叶子随着他的动作飞溅落下。
真无聊——他重新坐回岩石上,摸出了挂在脖颈上的海螺。
那是一个只有半个拳头大的小海螺,通体黄白相间,样子极少见,是他爹出海打鱼时带回来的。
吹了片刻,还是觉得百无聊赖,几只灰黑色的小螃蟹爬上了岩石间湿软的泥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在岩石上几个跳跃,苏毅澜下了堤岸。
孩子很有经验地扒开软泥的洞口,一只螃蟹裹着灰色的泥浆从洞穴里爬了出来,拼命往岩石缝里逃。苏毅澜飞快地伸出小手,“啪”的一声将它摁在了泥地里。
阳光洒在曲折多变的海岸线上,撒开粼粼光点,苏毅澜捉螃蟹捉的起劲,渐渐忘了自己因何离家,在烈日下玩得不亦乐乎。
“小孩儿,螃蟹捉了拿回家蒸了吃吗?”
一只拇指大的螃蟹钻进了石缝里,苏毅澜撅着屁股正在掏石缝下的泥洞,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了头。
两个男子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堤坝上。这两人他见过,常来岛上向渔民收购海产干货,也到过苏毅澜的家。他亲眼见过阿爹拿出晒好的目鱼干,跟他们换了银子。
年长些的那个见孩子不说话,睁着一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打量自己,模样看着煞是可爱,便微笑着开口逗道:“这螃蟹太小只,没什么肉,回家让你娘蒸大螃蟹给你吃。”
男人可亲的笑容打消了孩子本就不多的一点戒备。他站起身,终于开口说话,“阿爹捉了大螃蟹都拿到陆地去卖了,阿娘舍不得蒸了吃。”
苏毅澜用满是泥巴的小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见那人掏出水囊饮水,顿时觉得口渴,双眼定定地望向水囊。
“噢……你怎么一人在此?你爹娘呢?”年长些的又问。
“阿娘在家里,阿爹和阿兄……去陆地卖鱼了。”
一提到这个,孩子又想起了早上生气的事,垂下头看着手上不停挣扎的螃蟹,嘟囔道,“我想去陆地玩,阿爹不答应。”
两个男人互换了一个眼神,又迅速看了一眼四周。附近不见一人,岛上居民只有十来户,皆以捕鱼为生,这个时辰都去忙生计了,只有极远的滩涂上有一两个赶小海的身影。
年长点的蹲下身,和蔼可亲地说:“我带你去陆地吃大螃蟹怎么样?那里有许多好吃好玩的。”
苏毅澜想吃大螃蟹,更想去陆地玩。但他抬眼看着那人,迟疑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喝点水吧,这么大的日头,你一定渴了。”男人体贴地解下水囊,递给满身泥污的孩子,笑眯眯地又说,“我识得你爹,眼下他就在对岸码头卖鱼,我可以领你去找他啊。等你爹卖了鱼,就能陪你逛街玩儿了,到时再跟他一道回家,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