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回府没多久,突厥那边就传来口信,愿意出兵助我们讨隋,所要的金银玉帛均大大消减,只求拿下长安后能与唐国公府和亲。李元吉可能想到自己的庶出姊妹那么多,很多甚至叫都叫不出名字,对和亲之事想也没想便应承了下来,派人快马加鞭汇报给了李渊。李渊那边自是欢喜无限,丝毫不知道此事也有我的功劳在内,即刻便派使臣与突厥订立了盟约。
关于我在突厥营中发生的事,李元吉自然也询问了我,我避重就轻地搪塞了过去。李元吉到底涉世未深,丝毫没有想到那短短几日突厥可汗竟会对女扮男装的我产生感情,便也没有多问。
我在病中也感到十分高兴,突厥并未指明与李渊哪个女儿和亲,想我并无倾国倾城之貌,那突厥可汗想来也并非非我不可,只要到时许给他一位才貌双全的正牌公主便是——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自己这一判断失误,给李家带来了多大的麻烦,给整个唐朝的历史,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我这次这病来得凶猛,好起来自然也不易。幸好府里虽在战时,仍然并不亏空,参汤,灵芝等物供给颇足,也请了晋阳城最好的大夫给我瞧病。那李元吉亦是不顾守城劳累,每天都来我房中做例行探试。虽然早已知道我是冒牌的长孙婉韵,但与我在一起,他始终谦恭有礼,尊敬有加,已完全将我看作自己的嫂子,让我颇感欣慰。
这一日傍晚,我身体方好,百无聊赖,遂一个人起床出门去后花园散心。路过湖边亭,却发现李元吉也在亭内,正对着一幅画像出神。我避是避不过,只得上前招呼道:“四弟好兴致,今日可是军情不那么繁忙?”
李元吉看到我,微微一惊,却并未将画像收起。我于是走上前去,看到那幅画上所绘是一个与我眉目间十分相似的少女。身着粉色衣衫,在花丛中浅笑嫣然。与我不同的,是她年纪尚幼,作闺女打扮,眉心有一枚黑痣,嘴角亦有两枚漂亮的小小酒窝。想来这便是那真正的长孙婉韵了。看李元吉并未因此被我发现而惶恐,而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觉得是我扮演一个知心姐姐的角色的时候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画上,可是长孙小姐?”
李元吉叹道:“正是。想我作此画已有五年,如今画尤在,人却已......”
说到这里,他哽咽了一下,缓缓接到:“我与婉妹相识于五年前。那时西域使臣进贡了几株中土没有的名贵花卉,皇上便下旨让地位较高的文武百官携家眷一同前往上苑行宫观赏。那时我只有十二岁,正是顽皮好动的年纪,便兴高采烈地随父兄一起入宫。那日我正独自在花丛中闲逛,忽然看到几株芍药之后,有一位清秀脱俗的少女,正在丫鬟的陪同下一起赏花。她身穿淡粉色衣衫,年纪虽然幼小,亦不如南阳公主那般美艳,却出落得亭亭玉立,自有一种温柔婉约的秀美。我本来从不曾相信一见钟情之事,但当时我忽然对她产生了很强烈的异样的感觉,似乎我们很早便已相识。我于是上前跟她说话,她虽然腼腆害羞,但进退得宜,谈吐有礼,一看便知家教极好。回府后,我心难自已,便作了此画。后来我才得知,原来她便是长孙府的小姐,早在几年前就与我唐国公府有婚姻之约了。”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果然是缘分使然了,不然哪有这样巧的事。只是这一段听着怎么像《连城诀》里面人淡如菊那章啊.......李元吉接着又道:“我得知此事,自然是喜不自胜。想我大哥早已婚娶,二哥又心有所属,三哥不幸早亡,我亦无其他嫡亲兄弟,那长孙小姐自然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无疑。我当时只当这是前世的约定,心中的欢喜自是不用说。因我两家早有婚姻之约,我便也未曾想到避嫌之事,多次邀约长孙小姐外出游玩,她似乎也对我颇有好感,每次都欣然赴约。那一年当真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我们一同在长安郊外策马奔驰,一同赏花,一同在小河里泛舟。当然,虽然我们早有婚约,但毕竟尚未成婚,我们二人便也始终以礼自持,始终没有越礼行为。我到底是少年人脸皮薄,此事始终未曾让家里的人知道。现在想来,若早让爹娘得知我与婉妹早已两情相悦,或许后来的事便会大不同了......”
我也不禁黯然。若是李家早已得知他和长孙小姐交好,便定然不会另长孙婉韵和李世民成亲了。即便是要阻挠李世民和南平公主之事,也可另行给他安排其他名门淑媛成亲。如果真是这样,那长孙小姐也不会郁郁而终,虽然那李元吉日后怕是依然逃不脱玄武门丧命的结局,但他们二人至少能有十年快乐的时光。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李元吉接着又道:“然而,一年后娘亲的病越发重了,自知不久于人世。她生平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二哥的亲事。不瞒二嫂,我二哥与那南平公主是自幼便相熟交好,皇上亦对我二哥颇为器重,想来定然会待他二人年纪稍长,便会下旨招我二哥为驸马。而我娘亲,你是知道的,因着国仇家恨,更因着她可能早早便预料到当今天下会有今日的局面,是万万不准我二哥与南平公主成亲的。但我李府又岂敢因此事与皇家作对?这是我们与长孙府的婚约便成了最有力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