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利可汗这时才转向我,道:“此人与你夫家仇深似海,你家秦王更是曾手刃其父兄,他却似乎对你颇为不错,好生让人费解。你又是如何与他相识?”
我一愣,心想乐姬之事牵涉甚多,还是不要教他知道为好,于是只道:“他曾经在一日我外出进香时挟持过我,意欲要挟秦王。那几日他将我囚于一山洞之中,而在此期间,却对我.......十分不错,更是在一次遇到猛兽袭击时,因救我性命而身受重伤。后来我为人所救,与他就再也未曾见过面了。”
颉利可汗自嘲地笑了笑,道:“此人倒真是与本王有颇多相似之处,不但脾气相似,连爱慕的女人都是同一个人........”我听得他看穿了阴弘智对我的情意,不由得有些尴尬。颉利可汗又道:“只可惜,他不肯投靠我突厥,为我所用,当真是一件憾事。”顿了一顿,他又道:“你不肯弃我随他而去,我很是欣慰。然而在你心中,始终还是将我看作番邦胡虏,始终还是心向大唐,这也是在所难免之事,我也不会怪你。只是本王自信终有一日,你会完完全全接纳我,心甘情愿成为突厥的王后。”
我抬头凝视着他,他那双海水蓝色的眼睛里那份笃定与自信,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帝王独有的魄力,不由得让我心中一动。转而又想这应该是不可能之事,只是此刻却也无须明言,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到了客栈,我当夜再也未能入睡,一直心潮起伏,直至第二天拂晓。起床打点了行装,我们一行四人便来到了黄河渡口。渡过了黄河,便是突厥的领地,我一时感慨万千,真不知道我走的这一步是福还是祸。承乾却是第一次坐船,十分兴奋,叽叽喳喳,看什么都好奇。春燕则始终默默无语,也不知是否对远离故土忐忑不安。只是她既然已卖身给我,不要说是突厥,便是上天入地也只得随我去。
一叶扁舟在黄河里起起伏伏,我忽然想到了几年前,我与李元吉渡河的那个夜晚,不由得感慨万千。当年那个对我说着“你还有我”的清俊少年,如今已是别人的夫君,别人的父亲。我们终究还是成了两条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而那时谁又能想到如今的我又一次要渡过黄河,北上出塞。更未曾想到,我这次是与突厥的颉利可汗一起。也不知此人是否能在那个陌生的国度给我以足够的保护,是否值得我全心的信任与托付?
颉利可汗看着我沉默不语,猜到了我是心情紧张,于是走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他轻轻在我耳边耳语道:“你无须担心。在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在我们突厥的领地上,如果本王还是不能好好保护你,我这个突厥可汗还要不要做了?”
我莞尔一笑,抬头望着他亮如繁星的眼睛,忽然有了极大的安全感。我轻轻道:“妾身与乾儿,此后就有劳可汗多多关照了。”颉利可汗深深凝视着我,认真地说:“你放心,本王必不负你。”我闭上眼睛,依偎在他怀中,只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祥和安宁。想起了曾经读过的那么多出塞诗,什么“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什么“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什么“ 蒙茸狐帽貂鼠裘,谁言宫袍泪痕湿”,什么“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怕是古往今来的戍边将士和和亲公主,不会有人有和我一般的出塞的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