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十西边是军营,民居集中在西南,而北面则是边境的集市,每日有大批的货物运抵于此,又从这里起运,有各种各样的人流连于此,来了又去。
忘忧的院子就在集市的旁边,毗邻末十最红火的青楼流云阁。每日清晨唤醒她的不是高昂的鸡叫,而是集市中的一声吆喝。而每到深夜,耳边便萦绕起阁中姑娘们酥柔入骨的招呼和媚笑。
任谁都不明白一个姑娘家会选择到这里安家。当初骆英见了这院子就紧皱起眉头,用鞭子抽着院子里一棵丑陋的树,面色阴沉地说:“叶忘忧,你是瞧不起我么?你好好一个姑娘家,搬到青楼隔壁,你要人家怎么看你?你要人家怎么看骆家?你是觉得骆家留不得你?要世人背后都戳着我们的脊梁骨说我们刻薄到连一个姑娘都容不下么?”
“我大概称不上‘好好的姑娘家’,住在这里正合适呢。”忘忧半开玩笑地说。
骆英瞬间黑了脸。
忘忧是明白骆英心情的。骆家是玉商,几乎垄断了末十的玉石经营,经骆家手的玉器,大多摆放到了王公贵族家中,甚至皇宫内院亦不鲜见。如此家世,使得骆家即便是养百十口青壮男子都不成问题,更何况一个女孩。而且忘忧是她从京城带到末十的,骆英自然不想让她独自一人飘零在外。
“英姐姐,我也算是逃难到此的啊。”忘忧提醒道,“你想想看,出入骆府的,都是些达官贵人。一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日子久了,难免会有疏漏。”
骆英最终是顺了忘忧的心意,却觉得她是任性妄为图一时新鲜罢了。
但忘忧却出人意料地一直在这里住了下来,因为她实在是厌倦了那种静谧到连自己的呼吸都觉得刺耳的日子。她只是喜欢这没有一刻寂静的充满嘈杂的生活,所谓的人间烟火。
一旦安顿下来,日子就难免变得无聊,于是忘忧近水楼台地开始“重操旧业”。
末十当地民风彪悍,人也粗犷,所以不会像江南那些文弱书生整日沉浸在各种滋补养生之道中。鲜有的几个郎中,会的只是粗浅的治疗刀枪创伤的功夫。若有人得了些精贵细致的病,要么就是找治皮外伤的郎中下几剂猛药胡乱治一下,要么就是忍着。所以说,总有些病是郎中医不了的。
小时候,忘忧的父亲常和一些那些江湖术士似的人来往,书房里的书架上也塞满了各种旁门左道般的医书,如此得来的方子,有的可以医人,更多的则是毒药、迷药。忘忧先是看父亲做各种奇怪的药剂,大了便会自己动手,久而久之练得一手制药的好本事,只不过制得的大多是毒药。
可是总会有人有些奇怪的要求,更何况末十这种人和事都充满了变数的城池。
经常的,总会有小厮从流云阁过来,礼貌地冲忘忧抱抱拳说:“妈妈请叶姑娘去一趟。”忘忧闻言,就会揣上一个白瓷小瓶,心照不宣地随随小厮来到阁中某个姑娘的房间。
相比以往那些危险的法子,这些迅速又有效的药对流云阁里的姑娘来说,不啻于天大的福音,各个有事的姑娘高高兴兴地服了药,躺在床上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又能欢欢喜喜接客了。于是,大家对叶姑娘的药心口相传,渐渐地来找忘忧的不止是隔壁的小厮,还有许多蒙着脸迅速闪入忘忧门内的豪门家眷。
于是,忘忧像一个女巫,悠然地坐在黑暗边缘,给那些不安分的人,服下一颗颗饮鸩止渴的毒药。
这日午后,忘忧在院内葡萄架下放了把躺椅,拿着本书靠在上面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着。时值盛夏,天气酷热,待她听到敲门声时,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
忘忧起身开门,见到门外站着个衣着体面的女子,街角处远远停着辆华丽的马车。不等忘忧请,那女子就径直跨入门内来到内室。她倒像主人,我反而是客,忘忧想,随手关了门,跟着那女子走到屋内。
女子打量了一番略显简陋的内室,又仔细看过忘忧,有些傲慢地问:“听说你有些别处买不来的药?”
忘忧并不答话,在桌前坐下倒了杯茶,啜饮一口悠然道:“天干气躁,这茶真是降暑祛火的好东西,姑娘要来些么?”
那女子也不恼怒,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子上,说:“这是预付的钱,若能让夫人满意,会双倍付上诊金。”
忘忧抬眼打量着她,笑道:“别处买不来的药,只治别处治不了的病。若尊夫人的病足够有趣,我就是不收诊金也会为夫人出诊的。不知道夫人得了什么样的怪病需要花这许多银子。”
“夫人……”女子想了想却没说出口。
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忘忧就猜出了大概,估计又是一个不小心给丈夫带了绿帽子的夫人,这种事情总是层出不穷屡见不鲜。
忘忧顿时失去了兴趣:“白瓷瓶里是堕胎的药,黑瓶里是保胎的,需要自己拿,要留要保请随意。吃错了不要找我。”
那女子转向忘忧指的柜子盯着看了一会,回过头来张嘴只说了三个字:
“合欢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