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并不是很耐烦听这些讲经。
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她父亲似乎不怕把她养成一个乡野村姑,任她上树下河,却似乎很厌烦把她养成一个名媛淑女。叶无岂抚琴吹笛的风姿世间无双,便是文墨不通的小忘忧也受到感怀,不禁爬到父亲怀里,嚷着让父亲教她一曲,但最终叶无岂只是不耐烦地把她放到地上,说“女孩子学这些干嘛”,然后吼着她出去玩。
这让年幼的忘忧一度以为,女孩子是不能学琴棋书画的,直到回京之后,她才发现原来“琴棋书画”才是女孩子该学的。但那时她已经野惯了,再加上李氏也并未尽心教养她,她也就从未学成过这些技艺。
至于讲经拜佛,在忘忧心中属于和琴棋书画一类,是那些世家小姐装腔作势的,她学不会也不耐烦学。
前面是铉安的低语,不时有人应和。忘忧听得不知所云,但佛门到底是灵秀之地,忘忧在这山水间灵台清净,忽然悟出了一件事。
叶无岂这样将她放纵地养大,是不想让她嫁入世家,不想让她过豪门的日子……
难怪每次父亲到京城看她,她想写诗抚琴以示自己并没有惹是生非,他都紧皱眉头并不高兴,以前只以为他是生气自己又闯了一箩筐的祸事,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忘忧又发现,自己对父亲并不了解。离开山庄前,她还是个孩子,只想着那些好吃的好玩的,还未长出探究身边世界和人的心智,离开山庄后,其实她与父亲相见便寥寥无几。但从对父亲的记忆和周遭人们对父亲和他双生姐姐的评价,可以窥见他们的生活。他们与她截然相反,是那种才华横溢聪明绝顶又被精心教养长大的孩子,他们被最好师傅教着琴棋书画,与世间大贤谈着道法佛经,成长为世家中最引以为傲的子嗣。
如果坐而论道,只几句叶无岂就能让眼前这位自诩精通佛法的年轻师傅黯然失色吧。
忘忧眼睛空漠无神地看着铉安想着,那么,叶无岂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铉安的讲诵已到一个段落,侍者送上些茶水素斋供各位小姐品鉴歇息,铉安在回答着一些的问题。这时他感受到了一旁的目光,顺势看过去,发现那个不认识的姑娘瞪着大而黑的眼睛看着他,但神智却已然不知神游到哪里,全然不在他身上。
他轻声唤她:“这位姑娘,可是有所感悟,可否与贫僧道知一二?”
忘忧并没有听清谁跟她说话,只是喃喃道:“他为什么不留下呢?”
他有着怎样的过往?他为什么非要逃……呢。是的,叶无岂是在逃,逃离过往逃避世人,这究竟为什么呢?
骆英在一旁捅捅她:“大师问你话呢。”
忘忧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问:“什么?”
铉安微笑着说:“小姐刚才问,他为什么不能留下,想必是一位极重要的人。”
忘忧还未回答,李洛儿却倏地回头,压低声音说:“叶忘忧,你给我闭嘴。”
李洛儿声音不大,但惊慌紧绷的情绪却引起了周边人的注意,于是场面忽然静下来,大家都看向这边。
忘忧佛前平静的心灵被李洛儿莫名一吼,吼得全无踪影,只剩下这装腔作势带来的烦躁。她看着李洛儿,不由地咧嘴一笑:“自然是一位极重要的人。”
能够行走在权贵间,比佛法更精通的是察言观色的本事,这些小女子间的龃龉尽收在铉安眼底:“对女子重要的人,不外乎父母同胞,抑或……未来的夫君,能让小姐如此念念不忘的……”
“那你不妨猜猜是谁?”忘忧轻佻地笑着,打断了他。
不,父亲并不是逃避。名动天下的叶二公子不会是怯懦之人,他聪明到看透了一切,也厌倦了一切,这高门之内的虚伪和争斗、莫名的爱与恨,他不想再与他们虚与委蛇。
他用舍弃一切地出走,决然地与这个世界抗争,他不想自己的女儿也陷入这些世俗……
李洛儿脸绷到了极致,似乎一下子就要哭出来了,李萱儿在一旁安慰她,李洛儿烦躁地甩开了她的手。
铉安低垂眼眸劝道:“所谓佛法无边,这万千世界都是看在眼里的,小姐心中执念,不如就此放下吧。”
“这不是我的执念,我如何放下?”忘忧看着李洛儿,“大师不如劝这位小姐放下吧。”
李洛儿突然爆发了,她全然不顾仪容,失态地哭喊着:“叶忘忧,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无耻,你为什么总在纠缠不清!”
忘忧并没有激动,她平静地说:“李洛儿,我从来不想与你争什么,是你不要纠缠不清。”
“你不争?”李洛儿扬起满是泪痕的脸,“你不争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凭什么来这里?凭你落魄家族的身份,还是凭着你是她的狐朋狗友?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
骆英也生气道:“李洛儿,你发疯不要随便攀咬别人!”
今日来听讲经的,都是年轻的姑娘,位贵却并无威严,因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