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然想起了王安雅、肃宣明、李洛儿甚至骆英。从前她还可以扮成个小侍童,伴在他身边,而如今便是扮作侍女跟随在身旁也是不合适的。李洛儿那“凭什么”三个字她并不在意,但她亦有在意的东西,比如她很在意遮遮掩掩地扮作他人、很在意只能在他人羽翼小心翼翼地窥探这个世界。
最终,她只是淡淡地说:“不去了。”
这个回答倒是让肃予君有些意外。“你没参加过宫宴,吃的在其次,酒肯定是好的,但美妙的却是那些戏曲歌舞,除了宫里别处是见不到的。”
忘忧歪过头有些好奇地问:“有多美妙?”
“很美妙。”他说。
忘忧想了想,突然起身进屋,翻找了一阵拿出支笛子塞到了肃予君手中。“吹支曲子。”她说。
肃予君拿着笛子有些不解:“这是……”
“随便吹一支,”她说,“你们这些贵族,从小都学过这些技艺的吧。”
肃予君随便吹了个音符,很普通的笛子,音色平平。忘忧在一旁脱去披在身上的披风,接着解开外衣,肃予君不知她要做什么,连忙去拦住她:“会着凉。”
忘忧挣开他的手:“我最近学了些舞步,给你跳一支吧。”
没有舞裙,忘忧最后只穿了一身轻纱里衣。肃予君阻拦未成,认命地把笛子凑唇边,开始吹一支在南境听过的曲子。
这是一支讲述青年男女爱恋的曲子,每逢节日便会在南境潮热的空气中,在人们纵情大笑中回荡。然而笛子音色暗哑,他的技艺也有些生疏,却让这曲子有了别样的气质,缠绵不再,平添肃杀。
他原以为会和那些在大殿上起舞的舞伎一样,少女的舞步是轻盈的柔美的,如那连绵不绝的细雨,自屋檐坠下又隐入泥土。
然而自忘忧踏在音符上的第一步起,整个月夜的气氛就开始变得不同。
月亮投下一缕辉光,她独自起舞,只几个音符后,就伴着乐声奔出促狭的院落,奔入无边的旷野。她如优雅矫健的精灵,在银灰色的月光下奔逃、追逐、嬉戏。山川河流却不是背景,而是成了她的衣袖、配带,缠绕在她身边,与她共舞。
她在与身边那看不到的恋人呢喃缠绵,渐渐地,缠绵变成了较量,接着变成争斗。
争斗中,野火与鲜血同时爆裂开来,舞步紧踏到了极致,与之相伴的,是突然降临的死亡。
之后,恢弘大地重新归于寂静。
忘忧于寂静中仰头望着肃予君。一朵云遮蔽住了月亮,黑暗中,只闻心跳的声音。
思儒说,不要在人前跳舞。因为他们会爱上她。
云影移开,忘忧终于看清肃予君,但却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他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但眼神却无波无澜深不见底。他紧紧地攥住那个笛子,手上青筋暴起。
“你……”忘忧也皱起眉,她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
肃予君没有说话,把笛子“啪”地往石桌上一放,转身就走。
忘忧不知这是何变故,一时愣在原地。
青容替他打开了门。肃予君走到门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说道:“李洛儿的事情我来处理,你不要再自己动手了。”虽然仍是皱着眉,但声音已是如常。
忘忧又是一愣:“什么?”
肃予君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李洛儿中的毒,是你寻常用的那种毒药。”
忘忧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看看青容又看向他:“所以,你的暗卫就是这样告诉你的,是我对李洛儿下毒?”
青容在一旁咳了一声,轻声说:“只是查明李小姐中的毒是叶姑娘常用。李小姐在毒发之前,与叶姑娘有过争执。”
“这样你便认为是我毒了她?”忘忧上前一步,看着他说,“而你今天来这里,其实是为了警告我不要再做于你不利的事情?”
“你怎会这样想?”她说。
“那好。”肃予君见她生气,抓住她的手安抚道,“不是你做的便好。”
忘忧突然很生气。为他如往常一样无缘由的来去,为他认为是她下了毒,为他那句“那好”。
他站在那里,漫不经心风轻云淡地说“那好”,带着上位者的傲慢。
那好,跳个舞吧;那好,做个懂事的姑娘;那好,这件事与你无关。
忘忧开始不依不饶:“你为什么认为是我下的毒?就因为她与我有过争吵?那你可知我们为何争吵?”
肃予君试图拉住她:“嘘,安静点忘忧,安静点。”
忘忧冷笑着甩开他:“你,你们,都认为是我给她下的毒,因为权势、因为妃位、因为嫉妒,所以我要杀了她。”
那未熄尽的野火又自心中燃起,忘忧觉得需要些什么去熄灭它。她忘见了桌上的酒壶,扑了过去,喝了一大口,烈酒醇厚的酒香漫延开来,却未熄灭她的怒火。
“你觉得,我嫉妒妃位,嫉妒得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