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六月向来昼长夜短。
第二天卯时过半,天便大亮;晨光透过花格门窗,一室静悄。
床上的人其实早已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
只听“吱嘎”一声,门开了,九思猜到是温酒进来了。
果不其然,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一会儿,软烟罗床帐从外被打开了,紧接着就是温酒的声音响起:“姑娘,该起了。昨天公子不是说,今日要陪少夫人和你出门逛街散散心吗?”
九思睁眼,坐起,眼神清明。
温酒见状便问:“姑娘醒很久了吗?”
她点点头下了床,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
天色太亮,她下意识地闭眼,缓了片刻,再睁眼就瞧见两只小麻雀在地面啄了食,又飞到葡萄藤架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她恍然,自己原来就是被这两只早起的鸟儿吵醒的,也不知它们这般勤劳填饱了肚子没有。
九思收回视线,转身去坐到了梳妆台前,温酒给她梳理着头发。
她头不能动,手又闲着,索性就把妆匣里的各样首饰一股脑儿拿出来,又一一归置回去,以此打发时间。
今天因着要出门逛街,温酒好好地给她妆扮了一番,致力于发型、首饰、衣裙搭配起来,相得益彰。
山府门口,山怀略和卫宛央,还有几个丫环小厮已经等着了。
卫宛央拉着九思,同她说了自己的安排,“我们今天就先在街市上逛逛,明天我再带你去古慈寺进香还愿,添上些香油钱,顺便也听听寺中师父的讲座。”
“嫂嫂安排就好。”九思没什么意见。
——
奉元是北方大城,八街九陌,人口众多。
街市上繁华热闹,小摊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物品,商贩正卖力地吆喝着;两旁的店铺大开着门,伙计立在门口笑着迎来送往;一身灰袍的老者正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给人算命看手相,旁边的招牌幡子上写着赛半仙;挎着篮子的大娘站在菜摊前讨价还价;几个孩童嬉闹跑过,看着都还未到上学堂的年纪,让路人不由得叹一句年少好;偶尔路过一队腰佩刀剑,步伐整齐的巡街衙役,维护街市和谐安定。
九思自落水醒来后,这还是第一次出门逛街,自然被这番繁华景象吸引了目光。
不远处,竹里茶楼的门口刚到了两个少年;前面那位随意一瞥后,突然停下了脚步,再次往这边看来。
后一个疑惑地开口询问:“公子,怎么了?”
前者指着一个方向,说:“南星,那个是山怀略吧?”
后一个也就是叫南星的少年转头,向他指的方向望去,定睛一看后,点头道:“公子,正是山公子,旁边的应该是他的夫人和妹妹。”
这被称为公子的少年名唤月知行,前不久完成了百川书院的课业,昨天才从京城回到奉元。
方才,他正准备抬脚进茶楼时,无意间瞥见了不远处首饰店门口的一行人,觉得站在中间的男子有点眼熟,像是父亲经常夸的那个山怀略,心中不免讶异。
年轻有为的山老板居然没在谈生意,还出来逛街?
月知行在京城颇负盛名的百川书院求学,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奉元,对山怀略的印象都是在自家父亲的夸奖里,他的夫人和妹妹自是更不了解了。
南星一直随同他在京城,知道的也没多到哪儿去,以为他要过去打招呼,还是尽可能地提醒说:“山公子右手边梳着妇人发髻的那位,应该是他的夫人;左手边蓝色裙子的想来便是他妹妹,山家二姑娘。”
“妹妹?就前不久落水病重,大夫都说活不成那个?”他说这话尾调微扬,带了几分惊讶。
怪不得月知行这话不好听,实在是当时大夫一个接一个地被请进山府,出来皆是摇头叹说,药石无医。
奉元城内很多人都在谈论说,可惜了山二姑娘如此年轻,竟会这般红颜薄命。
过了三四天,突然传说这人醒了,只需调养一段时间就好。可谁都没见过山二姑娘本人走出府来;况且山府一直在寻找那日救山二姑娘的人,给出的谢礼十分丰厚,却始终不见有人上门相认,所以此事一直为人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
不过,这事在昨天又有了新说道,有人在东城门口,瞧见山老板旁边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是他的夫人,另一个姑娘的脸色看着确实像大病初愈,应该就是鲜少出门的山九思。所以,这众多大夫先开始都说没办法的人,确实是又好了。
月知行昨天回到家时,还听到府里的丫环小厮在谈论这事,有说山二姑娘能醒来,是她福大命大得了神佑;又有说山二姑娘落水许是应岁劫,过了这劫便能长命百岁;还有猜说山二姑娘落水之事,会不会不像府衙所说是失足,毕竟石桥护栏足有半人高。
众人各持己见,谈论得很是激烈。
单一个府上就有这么多说法,不用想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