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凛冬。
红梅不著绿衣裳,未近树前便闻暗香浮动;百花凋零,风光占尽。
正因此,九思出门的次数骤减。
这日,九思午睡醒来,便发现床边不远处置着一盆炭火,窗户也比往常亮上许多。
她心下疑惑,起身至窗边,刚一推开,一股寒气袭进,冷得她一激灵,脑子瞬间清醒。
院子里,素雪作了银装,地上几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有来有往;琼花似无尽,飘飘扬扬。
温酒听到房里有动静,遂掀帘进来,已然是添了衣裳。
见九思只着寝衣站在窗边,忙把衣架上早已备好的斗篷拿了过来。
“姑娘,快披上,可别着凉了!”
九思等她系好带子,问:“温酒,什么时候下的雪?”
“这雪是在姑娘你午睡后开始下的。”
“这可是今年下的第一场雪。”九思感叹道。
“我们出去寻枝梅花吧。”
于是,两人关上窗户,挑选衣服。
九思拿着一件水云间春山长裙在身前比试。
温酒则拿起一件石榴红裙,提议道:“姑娘,外面一片雪白,穿这件红色的肯定好看。”
九思望着温酒手里的红衣犹豫不决,她认出是沈与之送的那件生辰礼,自己所有衣服中少见的红色,她也想起沈与之的那番话。
温酒这时想到自家姑娘极少穿这样张扬的颜色,怕她不习惯,很快改口道:“姑娘想穿哪件,就穿哪件。”
半晌,九思终是选了红衣。
温酒替她浅浅地上了妆。
临出门时,她担心九思会冷,把刚才那件斗篷也带上了。
二人便各自撑了伞出门。
……
一路上,因有人来往走过,路面并没有太多积雪,她们慢慢到了之前听雨的那座石桥。
“温酒,我们上去看看?”九思指着石桥,问身旁走得小心翼翼的温酒。
温酒站定,斜下伞,抖了抖伞面的积雪,连连摇头说:“姑娘,我怕桥滑。”
“那好吧,你在这儿等我,我上去看看。”
温酒一听,头摇得更凶了,改口道:“还是我陪着姑娘上去吧。”
“你就在这儿等我,我看一会儿就下来,没事儿的。”
桥上路过的人很少,只有一两双脚印,也已被飘落的雪遮了大半。
九思抬脚上桥,步步玉沙响,身后的脚印一时清晰可见。
漫天飞舞的雪,将四下万物妆点成最不容玷污的白;唯石桥下的河流,接纳纷纷,却丝毫不为之所变。
九思听着,雪花落在油纸伞上那一点细碎声响,和偶尔积雪压弯树枝滑落下来的簌簌声,只觉心下宁静;也丝毫没有注意到,桥的另一边,有人正缓步而来。
半个时辰前,月知行出永康堂时,夏鸣说下雪路滑,让他诊完这个病人后直接回家。
他此行出诊的那家人贴心地安排了马车接送,于是他让药童带着自己的药箱,坐上马车回永康堂,自己步行回家。
月知行打眼望去,桥上有一红衣姑娘驻足赏景。
此等独处的闲静,月知行不愿惊扰,欲绕路而行。
在他转身的一霎,竟觉得桥上的那个背影几分熟悉,像是……
“山九思?”
桥上的人一如往常地先应了声,等她转过身来,赫然正是月知行所想之人。
月知行常见九思着浅色衣裙,譬如青绿蓝,还从未见过此等红色出现在她的身上。
她生得本就偏白,此时玉面朱唇,墨发轻飞;着一身艳丽似火,立于清寂霜雪间;只一眼,便会惹人注目。
他立在原地,心跳骤停一瞬又雀跃,只觉四下忽静,只余雪落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心跳可闻。
桥下的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桥上撑伞之人,心思不掩,情意不遮。
九思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会碰上月知行,微微惊讶后,见他站在桥下一直盯着自己。
他此时的眼神很奇怪,九思觉得自己像是在哪儿见过这种眼神;说不清就是他,还是旁的什么人。
“月知行,你在看什么?”
月知行闻声回神,微微垂眸敛了神色,等他再抬头,一派如常。
九思仿佛觉得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你穿红色,很好看。”
他拾级而上,站于九思的身旁。
飞雪婆娑,尽管撑着伞,但还是落了些在她发间、在她肩处、在她的石榴红裙上。
月知行不着痕迹地将九思看了又看,是想记住她此时模样。
“这么冷,你站在这儿做什么?”他问。
“当然是赏雪了。”九思抬手伸出伞外,任由雪花落在手心,一点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