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飘飘洒洒,凛冽的寒风挡不住香客们的热情,仿佛恶劣的天气可以放大敬畏和诚心,以此慰藉有求于神佛之人,笃定自己的虔诚定能换来神佛感动,遂心愿达成。
南絮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站着,远离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一种抽离的冷静,旁观她随着她的母亲一起进香,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他梦境中的那个身影。
子灵很快便回来了,禀报说她们母女是为家里的哥哥考院试祈福。
忽起一阵风,吹起了香客们的衣袍、发丝,也刮得香烛歪斜、孱弱。香炉里的香灰腾起,随风而去,落在了寺院之内的各个角落。
原来她真的有一个兄长,又一次印证了梦中的境况。南絮打了一个哆嗦,脊背生寒,四肢冰凉。
子灵看他神情不对赶紧劝他离开,南絮没有反对,随着他走出寺院登上马车,仿佛失了魂一般。
她究竟是不是他梦中的女子?
如果是,那么以后呢,真如梦境中一般吗?南絮摇了摇头,对那些抓不着头绪的事情仍觉荒唐,可是,梦境中他会和自己的皇兄反目,皇兄会利用他,最后亲手斩杀他。
不,这不可能。
南絮的皇兄便是当今陛下南御风,他从小疼爱这个幼弟,怎可能反目。
想起皇兄,南絮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皇兄带着他骑马、射箭,教他读书、写字,那时候父皇还在,他从不责罚南絮,却总是对南御风不满,可每次都是南絮不动声色地替兄长解围、求情。
或许是对皇兄寄予厚望吧,南絮想,越发护着这个爱他的长兄。
他们虽非一母所生,感情却是最好,就连南絮母妃去世的时候,那时的南御风刚继承大统成为大梁的新君,但他却不顾身份和繁忙的朝政,亲自陪伴着南絮,寸步不离悉心照料,同他一起安葬母妃,为她守灵,甚至收拾她的旧宅、旧物,南御风也不假人手亲力亲为。
一个先皇的妃子过世,何须当今陛下如亲子般侍奉,这让刚刚失去母亲的南絮颇为感动,他将此归结为皇兄对自己的疼爱,兄友弟恭,朝臣们对南御风也是赞不绝口,一个那样对他的人,如何会杀了他?
但这梦境似乎在随着他的行动步步印证,又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他都快要相信这是上天对他的垂怜了,可对于梦中皇兄的种种,却让南絮却步。
他不愿相信,也不想相信,那会是未来的昭示。
南絮揉了揉眉心,太阳穴霍霍地跳着。
窗外风雪声更大了,他掀开车帘一角,冷风骤然鼓入车内,红泥炉里的火焰瞬间矮了下去,寒冷驱散温暖,车内温度骤然下降。
马车停下,南絮神情冷肃地进了宅子,宽叔送来热茶,子灵觎了主子一眼,见他从寺庙里出来便沉默不语,想了想悄然退出房间。
这间屋子是南絮母妃娴贵妃的寝屋,他命人每日打扫、换炭,弄得仿佛主人还在,随时便能回来就寝一般。
屋子的正堂上挂了一幅“百花齐放”,这幅画是娴贵妃亲手所画,每一朵花、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凝聚了她的巧思和用心。起先,南絮只当它是母妃的得意之作,直到看到阿英翻新完成的花园子才终于明白,原来这不仅仅是母妃绘画的造诣,更是她对园艺花木的设计图。
他记得小时候守在母妃身边看她画画的样子,温柔、娴静,眼睛里闪着光,那样神采奕奕,美丽非凡。
母妃常说:“凡事学会隐,隐忍亦是修身。好的东西都是深埋于底的,人亦然。”
南絮不懂,现在亦是不甚明白。
他想母妃了,想问问她,那个女子究竟是不是他梦中的人,那个梦又是什么意思,皇兄真的会变吗?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忧伤的情绪一时上了头,十六七岁的敏感少年在这寒天冻地的时节越发觉得孤独无助。
“母妃。”南絮的手指轻轻触上那幅画作,缓缓摸索着笔墨下的灵物。
风雪呼啸,吹得门扉当当直响。
南絮手上沾着雪水,抚到画作上殷湿成深色。他忙缩回手,责怪自己一时情至弄坏了母妃的心爱之物。
那画上深色印迹慢慢扩散开来,南絮很是着急,顾不得忧伤只想赶快将它恢复原状。可是任凭他越是蘸拭,那扩散来得越快,渐渐形成了手掌大的一小片。
这可怎么办,南絮沮丧放弃,垂眸狠狠抹去眼睫上挂着的一滴泪。再抬头时,不禁愕然。
那手掌大的殷湿里仿佛存着什么东西,细看过去,竟是画中画。
南絮后退一步,纵观整幅画作,那块脏了地方刚巧是花园子中心的位置,看上去就像一片土壤之下埋了一个长方形的木匣。
南絮再不敢动了,怔怔地看着那画中之物,瞪着它一点一点干掉,脑海中却闪电般走过一幕幕不曾留意的细节:
母妃去世时,他和南御风陪伴在侧,母妃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