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安得什么心。
短短的几个字,仿佛锋利的尖刀一下一下地戳入他满是疮痍的心脏,在里头翻搅、剜蒯,再看着它变成模糊的一团腐肉。
殊不知,那是这天底下最澄明透彻、晶莹剔透的心。
随着这句冷言一同飘落的还有容德八年岁末的第二场雪,比起初雪,这次的雪片如鹅毛般大而美,纷纷扬扬撒下,猝不及防,也毫无顾忌。
在这寒夜中,若不细看,竟像极了那出殡抛洒的白纸,昭示着某种结束和情感的死亡。
寒冷透彻心骨,通身僵硬。
冷世安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对于爵位,他从未想过,更不会懂得那其中的律法和规则,若是早知道,他绝不会拖延至今,早就……
一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人,被人扔来扔去,他能够活到现在已然不易,又怎么会生出那样的心思和贪念。
可是,这种话说出口又有谁会信呢。
雪片落在他的衣衫上,瞬时化成深色的点,厚重冬衣下的少年身躯在微微颤抖着,脸色苍白,眼尾带着寂寥和失落垮塌着,他强忍着心中的委屈,哑声道:
“我并没有如此想过。”
只此一句,他便再说不出话来,牙关咬得紧紧地,垂在身侧的双手悄悄掐着大腿的外侧,疼得红了眼。
仆妇冷笑:“大公子下得一盘好棋,先前还真是小瞧了你,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谁道却是长了副黑心肠。”
起风了,雪片越发密集起来,刮在人脸上像刀割。
仆妇身后的车辕上微不可闻地响了一声,那仆妇稍稍侧脸向车子颔首后,像是得了提醒立即恢复了趾高气扬地姿态,抱起双臂说到正题:
“那如今该怎么办?这堂堂国公府几代人挣下的爵位、功名落入外人之手,岂不叫人笑话,这全府上下也定是不能同意的,如今还是得尽快想个法子才好。”
话头抛了出来,冷世安知道她在等着他的答复。
可是,他究竟该怎么办呢。
少年抬头,迎向风雪,本就清俊的面容在风雪中越发显得清冷。马车就在眼前,马儿因为寒冷而不断地跺着四蹄,鼻中发出闷哼。
今日全村的人都来了这里,院子内外灯影幢幢,投射到马车上,将里面坐着的人影放大。
那习惯性地靠坐姿势,还有摇晃不止的步摇,冷世安再熟悉不过了。
他的阿娘来了,就坐在车子里。
这是她半年多以来第一次登门,却不曾下车,不肯露面,没有一句关心他的话,甚至都不愿再看他一眼。
她是来同他讨要爵位的,亦是来同他算账的。
冷世安静静地盯着仆妇身后车身上的人影,那人影逐渐模糊成一片,在水雾中孱弱地晃动。
不动声色地抹了一把泪水,眼中才恢复清明,少年道:
“我不懂此等事宜的相关律法,不知该如何做,听凭……”他顿住了,喉中滚动后才吐出那后半句话,“夫人做主。”
他改了口,便也是净了心。
“那好,既然如此那便老奴来说。”仆妇迫不及待,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按理说,这户籍署一旦入册轻易不得更改,除非……除人没了。”
她故意顿了顿,看了眼冷世安,才重新开口:
“当然,老奴说这话也只是转述律法上的字条,并没有让大公子您去死的意思。”
她微微欠身,敷衍地浅弯了下腰,眼神中却带着激将的意味。
冷世安看着她,一言不发。
那仆妇遂清了清嗓道:“这第二个办法,便是请大公子亲自去辞了这科举考试,放弃功名仕途,只等年岁到了便可更改户籍。”
“算起来嘛左不过也就是三年的工夫,咱们勉为其难等等便是。若是您不辞这考试,那就得等您高中,您要是一直不中咱们就一直等下去,这可就是别有居心了。”
让他去死,要么就放弃读书考功名。
她们对他,就像这不顾人死活的大雪一样,来得猛烈而凶恶,赫赫扬扬地宣示着自己的主权,肆无忌惮地践踏着毫无反抗之力的大地,仿佛这是他们能够给予的最大仁慈。
风雪中的少年,抬起头,眼神越过仆妇定在车影上,他知道她在等着自己的答案,无论哪一条,他只要答应了都会让她满意。
让阿娘满意,一直以来都是他所追求的目标,却好像从未做到过。
她或许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答应吧,所以,车中的人影微微侧倾,仿佛在等待那个让她如愿以偿的答复。
“这个……”冷世安刚要张口却被身边的小娘子生生截住了。
她温暖的小手轻轻按在了他冰凉的手指上,那股热流瞬间暖遍全身。
“这个是万万不能够的。”
阿英拦住了冷世安的话,往前一步越过那仆妇喊道,“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