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地打包,相互辞别,约定考场见。
三年同窗,每日吃住在一处,看似漫长却转眼即逝,彼此留下墨宝和信物,算昨日后再见面时的同门之谊。
时辰已过亥时三刻,作别的同窗已走尽,明德书院恢复了宁静,只有长廊深处的房间里还亮着盈盈的烛火。
门被人推开,发出朽木磨损的“吱呀”一声响,划破了宁静的夜空,烛灯下读书的少年鼓着嘴,一边慌忙擦去嘴角的残渣一边慌忙站起身行礼:
“夫子。”
冷世安很窘迫,藏在身后的手中还捏着阿英带给他的桂花糕。
“坐吧,是我叨扰了。”
肖夫子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吃你的,不必拘束,我是瞧着你还没走,过来看看。”
冷世安这才背过身去赶紧将那还剩下一口的梅花糕塞进嘴里,去给肖夫子倒茶。
“吃的什么,很香啊。”肖夫子眯起了眼。
“哦,是家里妹妹做的桂花糕。”冷世安赶紧将食盒拿出来,递给肖夫子,“您不嫌弃,尝尝看。”
肖夫子开怀,捏起一块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笑道:“年轻的时候你师母就爱做这个,跟这个一般无二的味道,香甜软糯,是我每日秉烛夜读必不可少的宵夜。”
他咬了一口,桂花的香气弥散的口腔中,让他陶醉,老人家很享受。
“后来年岁大了,她做得少了,我也很难能吃到了。”
老夫子回忆起往昔岁月,满脸甜蜜的笑意。
“若是夫子不嫌弃,我让妹妹多做些给您送府上。”冷世安道。
肖夫子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罢了,人老了,吃不得太多甜食。再说,书院即将关门了,老夫也要告老还乡了,吃不上咯。”
冷世安一顿,震惊从双瞳中泻出,心上涌起一阵酸楚。
“从未听夫子提及过此事。”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肖夫子笑道:“明德书院要关门了,它太老了,老夫也老了,干不动了。”
烛火噼啪作响,老人家的声音里透着寂寥、落寞和无奈。
“是因为招不到学生吗?”冷世安问。
夫子看着他,道:“你是个聪明人,为何今年能申请到更多的举荐名额,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现在考科举的人少了,学子已经出现断层。剩下的学业水平也十分参差不齐,不只是我们,好多地方的书院都关门大吉了。”
肖夫子起身负手站在床边,一轮明月高悬于夜空中,星光璀璨。
“即便如此,老夫能做的也只是尽力多要一些名额,多给你们一些机会。”
圆月澄明,铺洒一地清晖,风拂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
“世安。”肖夫子回头看着他,“你是个有思想有抱负的孩子,坚守本心莫要随波逐流,永远不要忘记自己考科举走仕途的初心。”
冷世安点头,道:“夫子教导学生的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学生永远记得。此生为民而生,坚守本心。”
肖夫子点点头:“我老了,这些年越发地看不懂了。颁布的政令无一不是杀鸡取卵,赋税连年增加,屯田都屯到了官员手里,百姓无田无粮无地,吃不上饭就送孩子去军队里当兵,好歹有份微薄的收入,长此以往,大梁还能剩下什么?”
老人家两手一摊:“战事过了呢,靠谁来维持政治清明、百姓生计?”
冷世安缓缓走到门边,将半开的门掩上,道:“学生听说因为重武轻文,现在朝中的老臣颇受打压,文臣和武将俨然对立反目,还有那岳大将军,他的所作所为坊间早有流传,不知这些能否直达天听?”
“不是不知道。”肖夫子曲指向上指了指,叹道:“夜郎自大,为非作歹,早晚有他好看,只是,老夫担心……”
他顿了顿,哂笑道:“罢了,你还年轻,说太多了于你不利。希望一切都能达成所愿吧。”
这句话冷世安没有听得太明白,总觉得夫子话里有话。
肖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也不用想太多,只要坚持住,相信为师,一定能看到局势清明的那一日。”
月光透过窗牗撒下,落在少年人身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越发显得整个人清俊出尘。
两日后,冷世安也回了家。
“再有几日阿兄就要去考试了,这些日子补充点营养。”
阿英端来一盘煮鸡蛋,就着手给他剥鸡蛋皮。
滚烫的鸡蛋在两只手中来回腾挪,她的手腕上一直带着他送给她的玉镯子,此时看更加莹润,大小也合适多了。
阿英被烫得直摸耳垂,道:
“阿兄,我瞧着上次送你的荷包已经有些磨了,回头我再给你绣一个新的,我跟小梅姐学刺绣,手艺大为进益。”
冷世安点头说好,“仔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