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宝珠的思绪被人语声打断,蓦地回过神来。
暮秋时节,一轮圆月隐在树梢后,遮掩了月光,也隐住了她的身形。
“……你们可听说了?这次太后寿辰,盛家献上的贺礼可了不得呢。”
“那是自然,听闻是一人多高的红珊瑚……难怪盛家近几年来在陛下、太后面前愈发得脸……”
已经入夜,各宫的贵人多数已经歇下,园子里洒扫的小宫女乐得清闲,聚在廊下窃窃私语。
“盛家娘子不就是仗着有太后做靠山,竟然敢和渔阳县主大打出手,一起掉进太液池里了嘛。”
“听说还是为了太子殿下呢……”
略微年长些的宫女此言一出,几个入宫不久的小宫女都来了精神,七嘴八舌地让她详说。
那宫女见几人都围过来,得意一笑,正要眉飞色舞地讲起来,突然廊外一棵桂花树后幽幽地传来一道嗓音:
“其实……倒也不全是为了太子殿下……”
聚在一起的小宫女们都愣了愣,一齐望过去。
明月渐渐往上移,悬在了飞檐之上,借着如水的月华,桂花树后的身影也渐渐显现。那人身形窈窕,石榴红的衫裙泛着光泽,银线织就的鸾鸟栩栩如生。
明艳的眉眼,殷红的嘴唇,白皙的肌肤,乍望过去,犹如游荡在皇宫的艳鬼。
那年长些的宫女也真如见了鬼一般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下,心惊胆战地求饶:“见、见过盛娘子……求盛娘子恕罪……”
来人竟是她们口中那位“仗着太后做靠山”“和县主大打出手”“对太子殿下求而不得”的盛家娘子盛宝珠。
对于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事,盛宝珠已经习惯了。她扫了这几个小宫女一眼,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看起来只有八九岁。
盛宝珠刚说了句话,便见几个小宫女齐齐跪倒在地,不由得嘟囔了一句:“我真这么吓人?”
离她近些的小宫女听见了这句话,心想何止是吓人。
盛家出身姑苏,原本只是当地的富商,即便是再有钱,无权无势也无甚可惧。可偏偏前些年,盛家从西域弄来了奇珍异宝,不知找了什么门路,献给了当时正在江南微服私访的皇帝。皇帝龙颜大悦,当即命盛家此后负责从长安到西域的商运路线,还破格让盛家家主任鸿胪寺主簿一职,自此盛家成了天子近臣,一时风光无限。
盛家家主与夫人只有一子一女,而这位盛家娘子,更是在举家搬迁到长安后的三年内,将全长安的世家大族得罪了个遍,不是今日掌掴了丞相府的千金,就是明日打折了侯府世子的腿。当然不止这些,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最多的,还是这位骄纵跋扈的盛娘子对当今的太子殿下一见钟情,爱而不得一事。
盛宝珠自然不会去为难这几个小丫头,更何况这是在皇宫,她又有什么身份去责罚宫女。
看着几个小宫女瑟瑟发抖,盛宝珠叹了口气:“起来去忙罢。”
小宫女们得了令,如获大赦般便要急忙离开,却听到身后那人又是一声“等等”。
几人战战兢兢地回头,只见盛宝珠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说道:“你们往后再在背后说人可得小心些,毕竟可不是谁都有我这样的好脾气。”
万一遇到清河公主呢,那可就完了。
小宫女们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晓,见盛宝珠挥了挥手,这才松了口气离开。
盛宝珠站在原地,又叹了口气。
自从三日前和渔阳县主打架掉进水里后,她便总是做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她偶然遇见重伤昏迷躺在岸边的太子后救了他,然后以此挟恩图报,让太后赐下她与太子的婚事。原以为终于得偿所愿,可太子却只肯给她良娣的位份。良娣就良娣吧,她也不甚在意这些,只是在她成婚当夜,晋王逼宫谋反了。
太子率禁军击退闯入宫中的叛军,将晋王等人就地正法,当夜便即位成了新帝。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将晋王身后的势力拔了个干净,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其中便包括了盛家。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激灵,吓人,太吓人了。
梦醒后她只觉得苦闷,借着酒意向好友襄阳公主透露一二,襄阳公主嘲笑她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兴许真是她杞人忧天,然而这顾虑如蛛丝般越绕越深,缠得她透不过气来,这才屏退了婢女,在附近散散心。
太后十分宠爱像盛宝珠这样嘴甜活泼的小辈,留了她在宫中小住,甚至赐予在宫中随意行走的令牌,故而她在宫中信步游玩也没有人来拦。
她抬头望了望苍穹,心想这月亮怎么越来越远了。
不行,得近点。
盛家经商,不比长安城里的那些高门显贵家学渊源,也不强迫盛宝珠去学女红之类的。盛宝珠自幼随着家人四处游玩,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攀墙爬树倒是驾轻就熟。远处有棵桂花树,她想也不想,便爬了上去。爬上树后,又嫌不够,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