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殿掌事的素槿姑姑赶到太医署时,恰好见到一道身影立在廊下。
太子殿下长身玉立,由于常年体弱不免显得消瘦。玉冠束发,玄色衣袍,侧颜在光影下忽明忽暗,不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倒更像是哪家府上的翩翩贵公子。
素槿姑姑自太后入宫起就跟着伺候,早就是宫里的老人了。太子其实很像皇帝年轻时的模样,是所有皇子中最像的一个。唯有一双眼睛,像极了已逝的先皇后魏氏,饶是她,每每见了这双眼睛都不免失神。
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当初一门三将,为人津津乐道的魏家,如今也成了宫里的禁忌。太子身上流淌着一半魏家的血,兴许这才是皇帝一直忌惮猜疑的原因。
素槿姑姑敛了心绪,上前行礼:“太子殿下。”
李存珩回过神来,偏首见是她,颔首见礼:“素槿姑姑。”
顿了顿,他又道,“盛娘子在里面,谭医正已经看过伤势开了药,并无大碍。”
“是,有劳殿下了。”
素槿姑姑又是一礼,缓步进了屋内。
太医为宫内贵人及百官开药问诊,太医署内自然常年蕴着草药味,就连这暂供休憩的厢房也无法避免。
素槿姑姑一进厢房,便见到半靠着靠枕躺在榻上的盛宝珠。她发髻蹭得微乱,簪着的珠花也略微松了,不过好在面色红润,正一脸嫌弃地看着一旁案几上的药碗,药碗中盛着黑漆漆的药汁。
琥珀在旁边劝道:“娘子,谭医正说了要趁热喝……”
盛宝珠见到来人,唤道:“素槿姑姑。”
素槿姑姑不免笑了:“娘子怎么不喝药?”
盛宝珠瘪了瘪嘴,小声说道:“太苦了……”
素槿姑姑笑着拿出一只木匣递给她:“知道娘子会嫌药苦,太后特意让我带给娘子的。”
盛宝珠先是眼睛一亮,随后面露又浮现几丝尴尬,期期艾艾地道:“太后她老人家也知道了呀……”
“那是自然,”素槿姑姑打开木匣,露出满满一匣子的莲子糖,揶揄她,“听到娘子被蛇咬,可把太后吓坏了。”
“啊?”盛宝珠眨了眨眼,“太后没事吧?”
素槿姑姑又笑了:“娘子赶紧把药喝了吧,也好快些回兴庆殿让太后安心。”
闻言盛宝珠一咬牙,捏着鼻子将药汁一饮而尽,药汁的苦涩味瞬间盈满唇齿,莹润的小脸皱成一团。她连忙往嘴里丢了颗莲子糖,待到蜜糖的甜味散开,这才缓过来。
盛宝珠喝完药,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门外。
素槿姑姑见此,心里不免又是一叹。太后十五岁就进了宫,一路顺风顺水成了皇后,虽未诞下皇子,但与皇帝亦是有抚育之情。太后一心想见小辈们其乐融融,也乐意做媒。只是如今皇宫内的风平浪静皆是表面,暗里不知多少汹涌。
太子殿下虽已入主东宫,但前有晋王,身为长子,深得皇帝器重,手里实打实地握着兵权;后有陈王,崔皇后所出,背后有崔相助力。太子不得圣上喜爱,又无母族势力支持,这般前狼后虎,到底花落谁家,尚不能成定论。
盛宝珠似是想起什么,吩咐琥珀将那折下的桂枝取来。她向太医署借了瓷瓶养花,虽然经历一番折腾,那枝上的桂花难免掉落一些,但还算完好,香气依旧馥郁。
素槿姑姑接过那瓷瓶,笑道:“太后担心娘子受了伤,特意传了辇来,接娘子回兴庆殿。”
接着又说,“太后叮嘱先不要让盛寺丞与夫人知晓此事,免得他们担心,娘子就先安心休养,日后再回府。”
盛宝珠点了点头,面上显出赧然的绯色:“多谢太后怜惜,也劳烦姑姑了。”
素槿姑姑心中一动,盛家娘子活泼,不仅能得太后青眼,即便是她见了,也不由得心生欢喜。什么郎君娘子、相思爱慕,若是成了自是佳话,可若不成……自古以来被废的太子便难得有好下场,盛家娘子人虽机灵,但到底年轻,心里没有成算,若真如愿当了太子妃,日后还真不好说。
思及此处,她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刻意压低嗓音:“草木丛生处便多有毒蛇虫蚁,娘子也得防备些。这偌大的皇宫,太后总有护不到的地方。”
盛宝珠闻言面上亦是划过一丝惘然,在那段记忆里,晋王逼宫夺位前太后便崩了,她在皇宫举目无亲,宛如身陷囹圄。那段记忆不管是真的发生过,还是预知梦境,她都不想再经历一遍。
她敛了心绪,望向素槿姑姑,唇畔漾起明媚笑意:“多谢姑姑提醒,宝珠记下了。”
素槿姑姑心里叹息一声,不知这孩子听明白多少,只是再多的,就不方便说了。
盛宝珠脚踝上被蛇咬伤之处已敷上了厚厚的一层药膏,由草药研磨混合而成,据说专治蛇毒红肿。谭医正说了一堆,她也没记住几样,只是敷上后确实觉得舒服一些。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谭医正叮嘱了要按时用药,便道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