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宝珠一愣,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陈述。
“清辉阁太闷,我原本是打算唤颂玖一起出来看梅花,可惜谢贵妃将她留在了身边,似乎……是在和几位夫人说话。”
颂玖是襄阳公主的闺名,襄阳公主与她交好,阖宫的人都知道。
李存珩舒展了眉眼,复又归于往常的温和模样,将琉璃盏轻缓地置于她面前案上,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他笑了笑:“六妹确实也到了该选驸马的年纪。”
盛宝珠忽而想起了前世,若她没记错,襄阳公主来年秋季便会出降,婚后与驸马也算恩爱。只是后来李存珩即位,身为敌党的驸马下狱,最终病逝于牢中。当时她身处东宫,对外面的消息知之甚少,直到襄阳公主来东宫见她。
盛宝珠还记得,那是一个如现在一般的冬日。襄阳公主挽着妇人发髻,一袭紫色冬衣,分明还是桃李年华,却犹如枯败的枝叶,下一刻便会凋零。
“宝珠,阿兄死了,驸马也没了,我再也见不到阿娘了,”她望向盛宝珠的眼眸满是迷茫与木然,“我好恨,可是我不知道恨谁。”
晋王谋逆被诛,驸马病逝,谢贵妃免去一死,被尊为太妃,但也和没有子嗣的前朝妃嫔们一同被送往他处修行,几乎等同于软禁,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
思绪回拢,盛宝珠抿下一口酥酪,连同喉间的酸涩一同咽下。
李存珩望着她,说道:“尚食局做的酥酪,应当合你的胃口。”
酥酪的香甜盈满唇齿,盛宝珠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我与阿玖一同玩耍时,她时常夸赞殿下。”
李存珩抬手抿了口茶汤,闻言脸上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淡淡地说道:“是吗?”
襄阳公主:二哥身子弱,风吹一下就要倒了。
盛宝珠:“她说……殿下芝兰玉树,犹如谪仙。”
襄阳公主:二哥天天闷在东宫里不见人影,见到了也不爱说话。
盛宝珠:“她说殿下深居简出,沉稳内敛。”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来着?盛宝珠绞尽脑汁地要替襄阳公主讲一些好话,却被李存珩打断。
他将手中茶碗搁置于案上,缓缓开了口:“那你呢?”
“什么?”
盛宝珠话语一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问道。
李存珩颇有耐心地继续说道:“盛娘子觉得在下如何?”
盛宝珠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只是垂下了眼,透过花窗洒下的日光显出她纤长的眼睫,如震颤的蝶翼。
李存珩并不着急,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发髻上的山茶花。
这样艳丽的花,若是簪在别人的发髻上,只会喧宾夺主,可盛宝珠不一样。她容貌本就明媚秾丽,又喜着红色,戴上这样颜色鲜艳的花,只会衬得她愈发艳丽,甚至让人觉得俗气。
他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对殿下……犹如对兄长的仰慕,绝非男女之意,”盛宝珠将那日与太后说的话再说了一遍,缓缓道,“之前是我年少,若有得罪,还望殿下海涵。”
话音落下,水榭内一时静默,只有一旁的炉内时不时有燃炭的“哔剥”的声响。
“好,”出乎盛宝珠意料,李存珩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说道,“快到开宴的时辰了,盛娘子先回去罢。”
盛宝珠觉得自己已经和李存珩说开了,往后若他再与顾菱之间发生什么,总不能怪她了吧。
想到这里,她觉得开心了不少,唇畔的笑意也真心实意了几分,弯了弯眉眼,语气轻快地说道:“好。”
内侍替她掀起厚重的帘子,盛宝珠离开之前,不由得回首望去。
日光透过花窗洒下,月白色的大袖衫显得李存珩身形单薄,他伸出手靠近炉火,似乎是在借此汲取温暖。他垂着眸,让人看不清脸上神色,只觉得无悲无喜。
花窗半开,有雪花穿过,落在他肩上,又渐渐消融,化成一滴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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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对时间把控得很好,盛宝珠刚踏进清辉阁,正好是女眷入席的时候。
她带着一身霜雪的寒意回到阿娘身边,谢玉荷百忙之中抽出空,压低了嗓音问她:“去哪儿了?”
“去外面转了转,”盛宝珠脱下披风,残存的寒气与清辉阁内的暖意使得她的面颊有些发麻,她支支吾吾地答,“赏赏花,遇到熟人聊聊天什么的。”
好在谢玉荷并没有追问,拉着她入了座。
待众人落座,位于上首的皇后朝身旁的女官颔首示意,便有宫娥鱼贯而入,呈上各式菜肴。
方才那碗糖蒸酥酪没吃上几口,让盛宝珠觉得颇为可惜。她喜好甜食,宴席上的糕点一向是她的最爱,例如名唤玉露团的奶酥雕花,或是名唤甜雪的加入蜂蜜烘烤而成的酥脆甜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