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的春日总是多雨,惊蛰过后,万物复苏。
新帝即位后更改年号为宝应,距今已有三年。姑苏与长安相去数千里,盛宝珠接手了盛家在姑苏的酒肆生意,整日里忙得团团转,也无暇去顾及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偶尔听见食客提及朝廷新政,才生出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掌柜娘子,可有什么时鲜的菜式?”
客人的唤声拉回了盛宝珠的思绪,她走过去,莞尔:“今日有新鲜的鲈鱼,还有刚到的春笋、野雉。对了,前些日子刚到了一批西域的葡萄酒酿,可需要?”
“那便来上两壶,再将时鲜菜蔬各来一份。”
说话的人身着宝蓝色圆领袍,容貌清隽,看上去非富即贵。
“好。”
盛宝珠应下,吩咐跑堂的伙计去后厨,转身刚要离开,便听到与他同行之人问道:“张兄此去长安,可有什么见闻?”
“你没听说?”被称为张兄的人压低了嗓音,说道,“陛下驾崩了,新帝即位,昨日朝廷文书已经到苏州府了。”
盛宝珠脚步一顿。
“什么?”
另一人几乎要惊叫出声,又生生地压了下去,“陛下即位才三年……怎么就……”
“听闻是病逝……陛下本就体弱多病……”
窗外的春雷像是打在了盛宝珠的耳畔,惊得她心中咚地一跳,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她听见那人断断续续的嗓音:“陛下后宫空置……膝下并无子嗣……是先帝六子继位……”
琥珀及时赶来,扶住了盛宝珠,让她不至于晕倒在地。
“娘子……”
琥珀担忧地望着她,盛宝珠勉强扯了扯嘴角,示意自己无碍,然后被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回了后院。
盛宝珠强撑着走进平时休憩所用的厢房,这才浑身无力地跌坐在案边,眼底的泪水再也絮不住,瞬间滚落下来。
她想过李存珩会娶妻生子,想过渐渐忘却……但独独没有想过,他会死。
钝痛的感觉如潮水般从心底渐渐漫了上来,几乎要让她窒息,盛宝珠靠在琥珀怀里,终于抑制不住哭泣的声响。
“娘子……就忘了吧……”琥珀的嗓音也带上几分哽咽。
琥珀跟着盛宝珠回了姑苏之后,同她一起打理酒肆的生意至今。她明白自家娘子虽然不提长安的往事,但总是在闲暇时默默出神,在无意间听到食客谈论起长安的见闻以及朝廷新政时,总会忍不住驻足。
“我忘不了……”
盛宝珠的泣声低了下去,轻声说道,“琥珀,我忘不了。”
-
不知过了多久,酒肆旁的桃花开了。
日暮黄昏,夕阳将周边的云絮染成一片霞色,映照着枝头的恍如烟霞般的桃花。
酒肆将要打烊,盛宝珠着了一袭春衫,靠在门边,喃喃自语:“明日应当是个好天气。”
她转身进了酒肆,目送伙计们告别离去,立在柜台后开始算今日的账簿。
店外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一直到了门前。
盛宝珠头也不抬,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扬了声儿道:“对不住,今日已经打烊了,麻烦明日再来罢。”
“天色已晚,在下赶路至此,不知娘子能否……收留在下暂住一宿?”
如同太液池水一般的嗓音传来,盛宝珠动作一顿。
她俶尔抬头望了过去,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哽住了一般怎么也出不了声。
来人着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长袍,洗得干干净净,甚至有些发白。落日的余晖映照在他身上,眸子便如同太液池水一般波光粼粼。
盛宝珠抬头望过去,那太液池水便也流淌到她的身上。
“掌柜娘子?”
他眉眼间显出一点疑惑的神色,犹豫了片刻后又道,“若是不方便的话……”
“李存珩,”初时的震惊之后,盛宝珠渐渐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定定地望着他,喉中酸涩依旧,颇为艰难地开了口,“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似乎是愣了愣,随即露出恍然之色:“娘子莫不是认错人了?在下姓魏,名衡……”
身侧的衣裙被她捉得发皱,难以形容的情绪再度涌了上来,盛宝珠眼中蓄起泪水,哽咽着说道:“……你又骗我。”
还在后院的琥珀听见前头的动静匆匆赶了过来,见到来人顿时惊得捂住了嘴。那人的容貌太过熟悉,与传闻中已经病逝的先帝一模一样。
见到盛宝珠眼下滚落的泪珠,李存珩终于有些慌了,轻声道:“宝珠……”
他似乎想要越过酒肆门槛进来,却被盛宝珠大声制止。
“你不许过来!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于是李存珩收回了脚步,在门外哄她:“宝珠,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