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三小姐,真丑。”
那日是惊蛰,京城下着连绵小雨,行人皆撑着一把油纸伞,唯有吴兴沈氏女眷。
沈皎发髻凌乱,右侧脸颊烂了大片,她双手被铐上铁链,一瘸一拐走在大街上。
毫无往日沈氏三小姐风华。
沈家参与谋反,满门抄斩,她如今是阶下囚。
新皇登基,念皇后母族,仁慈特令女眷发配为奴,男丁则于午时城门口斩首示众。
“皎皎,你去求求皇上,求他念在你们儿时的情分,留阿靖一命。”
沈皎抬手摸了摸坑坑洼洼的半张脸,“可是景哥哥因为沈离月那个贱蹄子,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妇人低头思索,忽然目光一亮,紧紧拽住沈皎的手。
“对,还有沈离月,你去求你阿姐,她现在是皇后,阿靖毕竟也是她堂兄。”
“她会帮我吗?”沈皎皱眉,她看了眼严防把守的官兵,“我又该怎么出去。”
“阿娘有办法。”
语罢,妇人最后温柔地拍了拍沈皎的手背,慈祥一笑,如儿时床前说书哄睡般。
雨连绵不断,她转身大叫,大笑。
“他娘的,疯婆子喊什么喊。”
乘着官兵被吸引去,沈皎坡着一只脚,跑至转角,她留恋地看了眼身后。
却见娘亲站在井上,啃食着菜叶,疯疯癫癫地笑。
当官兵伸手去抓时,妇人跃井了。
阿娘!
沈皎脸色煞白,她捂住嘴呜咽不敢发出声。
去找沈离月!
沈皎加快脚步,雨水的湿润下,土地泥泞露出顽石,她不知摔了多少次。
贼子谋反,承德门宫变,沈离月被安置在郊外的行宫,以保安全。
到时,沈皎已脏土满身,不堪入目,与街边乞丐无任何区别。
“诶,你是谁,不准进去。”
沈离月的婢女拦住她,显然她没认出被污泥糊了身的沈皎。
少女急切喊道:“放肆,我是沈家三小姐,你胆敢不敬,我要见我阿姐。”
“哼,我当谁呢,你也配见我家娘娘,我家娘娘在休息,你识相就快滚。”
那婢女抄起旁边的扫帚,如打狗般驱逐沈皎,身上的伤口迸裂,扫帚扫在伤口上,泥水沁进,疼痛难忍。
沈皎忍痛,扑上去咬了她一口,丫鬟吃痛将手松开,她趁隙往主居跑去。
竹坞曲水,楼阁典雅,院内栽着一树梨花,乃沈离月所爱。
雨柔花瓣,瓣瓣飘落,与此不符的,是肮脏,狼狈奔跑的沈皎。
丫鬟大叫,身后守卫提刀追来,沈皎拼命得跑。
忽得,一支剑锋利地穿过她的脖颈,顿时血溅四射。
“阿姐在睡觉,别吵醒她。”
那声音极其平静,却无不感到阴戾,压迫。
沈皎觉得,黑色深林走出了一匹狼。
权倾朝野的首辅陆之慈,转着指环立于长廊,如一朵盛放的黑莲,周遭气息压抑。
玄色羊皮套里的两根断指,丝毫不影响他出剑,杀沈皎,像是简单地杀了只牲畜。
就在三年前,他还是沈府最卑贱的奴隶。
沈皎瞳孔一震,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如割了喉的山羊。
血溅了一树梨花,和沾染在男人白净的面庞,添了丝蛊惑人心的妖。
他不紧不慢抬手,抹去血。
许是泥人有些眼熟,陆之慈淡淡扫了她一眼。
那双蕴藏着锐利的黑瞳,如野生动物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
倒地那一刻,屋内绸幔被风吹起。
沈皎看见,人人畏惧的陆之慈,温柔地跪在沈离月床前,如虔诚的信徒。
去他娘的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