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简陋而不破烂,桌椅柜整整齐齐,老旧但不见灰尘,很是干净。最里面还有两间紧挨的隔房,没有门,皆是垂挂着长长的灰布作帘。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柳晏快速换好陈阿婆给她找的衣裳,偏灰的暗绿色广袖上衣,与之相似的深色下裙拢至脚踝,蓝布与白布交叠而成的束腰带利落地将衣裙按收一体,脚上是一双米色花纹小布鞋。
她把自己的那套女衣叠起来,非常慎重地找了个妥帖位置放好,再三确认没有更好的选择后才掀开布帘走出隔房。
陈阿婆坐在桌边,见她出来,笑眯眯地朝她招了招手,“小娘子,过来。”
柳晏没立刻过去,她忍不住先找了一下江九野,没瞧见他心里实在不太安定。
好在江九野就席地坐在木屋的大门处,背对屋内,微仰头瞧着什么,安静又专注。
柳晏松了一口气,走向陈阿婆。
陈阿婆将柳晏的那点儿小动作全部看在眼里,脸上笑意更浓,她没有多说,只是道:“坐下吧,老身给小娘子梳梳头。”
柳晏轻快地应了一声,乖巧坐下的同时又说:“阿婆,我叫柳晏,唤我阿晏就行。”
“哎,好。”陈阿婆执起木梳轻轻穿过柳晏的乌发,“老身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阿晏穿这身先委屈了。“
“没有的,这身很好啊,我很喜欢,是阿婆亲手缝做的吗?”
陈阿婆笑着叹了口气,“这把年纪也做不得别的事了,只能缝点衣服鞋子……阿晏是尚未行及笄礼吧,家中还没有取小字?”
柳晏稍愣了下,随即毫不犹豫顺着台阶下,“嗯是,我下次生辰才及笄。”
很明显穿越之后和现实情况相比发生了变化,但具体从十八岁变成了多少岁,她完全摸不清楚。
及笄在古时候对女孩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节点,比方说陈阿婆提到的小字,还有婚嫁,以防万一,尚未及笄更好,反正她在这里的人设几乎都可以是自己给的,装嫩就装嫩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话间,陈阿婆已经给柳晏梳了两个半弧发髻,将长发盘绕在脑后,像两个狐狸耳朵,煞是可人,她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发髻端,意有所指的说:“云仙下次生辰也就及冠了。”
柳晏又是一愣。
陈阿婆还在继续补充,“六月初四,那年刚好是入伏的日子。”
古人有言,伏者,谓阴气将起,迫于残阳而未得升,故为藏伏,因名伏日。伏是指阴气藏伏,在酷暑盛夏阴气受阳气所迫,只能藏伏在地下,所以伏天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江九野生来天眼,又诞生于入伏之日,仿佛注定要踏进道门,注定要修道通阴阳。
而且,如果他没有天眼,并非修道天才,可能在这个门阀阶级无比分明的时期,根本不可能姓江,甚至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母亲是家妓,不如奴隶,对江家来说,实在有辱门风。
柳晏对于江九野的生辰等个人信息当然烂熟于心,身高体重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哪里需要陈阿婆告知……可入伏日确实又是漫画中没有提及的,就好像这位似乎与江九野关系非比寻常的阿婆,在漫画中并没有出现过。
柳晏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始终沉默静止的江九野。
他好像动都没有动过一下,更没有因为陈阿婆同她提到自己的生辰有任何一点儿反应,按理来说,他这样的人应该很不愿意别人走近他的一切,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私事,但他整个就是不在乎不在意,这样的态度比反感和发怒更加令人头疼,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如何想。
还有,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原来已经日落西山,独具有紫金山特色的紫金色云霞正弥漫在辽阔天际,胜过海泼了颜料的油画,外面破败的村巷都被多彩光晕衬得灿烂起来,墙角盘结的蛛网也细亮如银丝,美得不可方物。
柳晏看了没多久,江九野冷不丁站起身来。
那道清柔的身影直接朝外走,携着夕落的晖光转眼消失在拐角。
柳晏惊得变了脸色,唰的站起身就要追,却被陈阿婆拉住。
“小阿晏别急,云仙只是有事要去办。”陈阿婆一边安抚,一边拿出一张黄符塞进柳晏手里,“这是云仙留给你的,说你啊,今日犯了忌讳,一定得防着点。”
柳晏低头看了看黄符,面露茫然,“忌讳?”
她忽而一个激灵,猛地回想起什么,忙问:“难道今天是月十五吗?”
陈阿婆点点头,“是啊,今天是月圆之夜,江氏陆氏要在三清道开道渡灵的,云仙作为江氏子弟,被选去守道了。”
南北派系道门最大的区别在于渡和灭。
南派主张渡,认为邪祟和人一样,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逗留阳界大多只是遗愿未了,或有难言之隐,只要帮助它们了却阳尘,就能送它们去往阴界,不必要赶尽杀绝。